诗文库 正文
唐质肃神道碑 北宋 · 刘挚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七九、《忠肃集》卷一一
公讳介,字子方,姓唐氏。惟唐氏世谱,其始远矣。至汉初,厉从高祖起丰,为斥丘侯。后十七世彬仕晋,封上庸侯。又二世辉为前凉临江将军,始居晋昌,稍分徙太原、京兆、北海。北海之后瑾仕周,开府仪同三司,临淄公;临为唐礼部尚书,天宝之乱,子孙又散去。有为唐山令曰熊者,居馀杭,生子曰希颜,天复中,以明经为建威军推官,是为公之高祖。曾祖仁恭为吴越盐铁巡官,尚书水部员外郎。祖渭仕皇朝,至尚书职方郎中,始自馀杭家江陵,遂为江陵人。考拱左班殿直。公既贵,赠曾祖太子太保,追封妣盛氏英国太夫人。祖太子太傅,妣夏氏嘉国太夫人。考太子太师,妣两崔氏崇国、光国太夫人。公十三岁丁太师丧于漳州,家故贫,州人赙之者,泣谢不受。侍母夫人护丧归江陵,养亲终服,无违于礼。天圣八年第进士,为鼎州武陵尉。郡掾鞫狱实,既决,猥曰:「验死不明,乃尉之罪」。私请曰:「验罪轻,鞫罪重」。公怜其言,为受罚。调岳州沅江令,县民龙氏上书讼分田不均,坐不实,徙以死。其子陈冤,更数令不得直。公躬至田所,按图契,是非立辨,遂均其田。州民李氏以高赀为上下所渔扰,或者不厌,因告其祠鬼用人。守喜击断,则速系其家百口,极狱之惨,情不得。奏公治有能名,专属之。公考阅实非杀人者,守又奏以为未尽,诏殿中侍御史方偕移劾于澧州,卒用公所具狱不能变。以武康军节度推官知夔州奉节县。宝元二年,转运使应诏举充三路知县,迁秘书省著作佐郎,知莫州任丘县。县当信使驿,往返诛索繁急,其下因缘为奸利,异时俛首趣事,莫敢何辨。公为区画,预居其物,每使至,亲坐驿门给之,一以法令从事,应复还而毁失者,移文取其偿。故过者皆戢,上下便之。塘水岁浸邑田十一村,而塘实中人主之,州县畏其势,无以利。公募民自高阳起堤,亘鄚十馀里蔽之,其患遂息。丁光国太夫人忧,服除,知相州安阳县事,改秘书丞。皇祐初,河决,其所监司举公通判德州。二年,改太常博士,徙通判广信军。未至,召为监察御史里行,转尚书主客员外郎,殿中侍御史里行。宗室请买官地,公言:「可予则赐之,不可者勿听,而使输直,非也」。内侍督作龙凤车于启圣院。公言:「此太宗神御所在,为后宫舆服故,喧黩其中,又车饰金玉过制,皆非是」。诏罢之。张尧佐以恩泽,一日除宣徽、节度、景灵、群牧四使。公言不可,因引唐天宝所以致祸败者。既累疏,乃与谏官等七人极论殿上。又白御史中丞留百官班,将廷议,卒夺其景灵、宣徽两使。明年,赐五品服。未几尧佐复为宣徽使,知河阳。或谓补外不足论,公曰:「宣徽次二府,不分内外」。独力争之。仁宗皇帝谕曰:「除拟初出中书,公言是,当责执政」。退请全台对,不许。自请罪,又不许。章十数上,遂劾宰相附会尧佐,谏官朋比,事及宫掖。因请采公议,别择用大臣。其言坚直。帝亟召二府,示以疏。公面质宰相曰:「自惟有是事乎?君前礼毋得隐者」。枢密副使麾公下殿,犹争益切,遂贬春州别驾。明日,改英州,遣内侍随之。制出,人情惊愕。于是敕朝堂告谕百官,又明日罢宰相,黜谏官。公怡然南去,绝口不为人道。当此之时,天下士大夫识与不识,闻风叹慕,耸然有立志,往往作为文章以颂咏其美。自是言事官以畏嘿为耻,而大臣亦知所鉴戒云。四年,检校水部员外郎、全州团练副使。监郴州税,稍复秘书丞,又复主客员外郎,通判潭州。五年,复殿中侍御史,知复州。未至,召充言事御史。帝遣中使赍告身就赐,乘驿赴朝,盖皆异礼也。入见,帝曰:「知卿守节,谪官以来,无私书至公卿间」。公顿首谢,退就职,言事无所避如故。假工部员外郎、直集贤院、开封府判官。至和元年,知扬州。辞日,帝复谕曰:「卿孤立不移所守,今虽在外,无忘规补」。赐服三品。俄徙江南东路转运使。嘉祐元年,侍御史吴中复请还官言路。时潞国文公再当国,亦言唐某顷为御史,所言皆中臣病,而责太重,愿如中复言召之。迁工部员外郎、河东转运使。戎人侵耕,河西经略使令筑堡限之。麟州守将轻出按视,贼奄至,与战而没。朝廷罢易帅臣。公摄事,即绝其互市,盛兵境上。戎人惧,乃来请议,事平,多如公策。三年,徙淮南、江浙、荆湖都大制置发运使,入为三司度支副使。四年,以本官拜天章阁待制、知谏院、同提举万寿观。帝自至和后,御朝渊嘿。公言:「君臣如天地,以交泰为治。愿时延访群下,发德音,可否政事,以幸天下」。又言:「赏罚不可以贵贱轻重,如孙沔、吕溱侈纵,宜深责必行,则众信矣」。论宫禁干丐恩泽,其命不由中书,此古所谓斜封,非盛朝所宜有。请裁放后宫冗数,罢祈禳斋醮之不经者。诸路走马承受使臣淩扰郡县,可罢勿遣,以权归监司。天下配军,至死无赦,与古律意异,宜令有司差其重轻,有所纵遣,仍著为法。又言士节不立,愿委大臣进敦朴忠厚之士,稍抑聚敛文法吏,以销刻薄浮竞之风。国朝祖陵在保州,自杨怀敏广塘水,稍稍侵近,议赐钱改卜。公言迁久安之神,以其地与水,非尊祖之道。兖国公主夜开皇城门入禁中,请重责守者,以严宫省。是年,充北朝生辰国信使。五年,转礼部郎中、权发遣开封府事。时御史中丞劾宰相未报,乃自去官号不出,宰相亦待罪。公与谏官、御史连请辨其曲直,于是罢御史中丞。公亦求外补,得知荆南。而门下封还制书,谓公不宜处外。乃留,复知谏院。言新除枢密副使与内侍通姻,不可大任,屡疏,卒罢之,而公亦去知洪州。翰林学士胡宿等七人上书恳留,不报。七年,拜龙图阁直学士、河北都转运使。明年,英宗皇帝即位,迁吏部郎中,除枢密直学士,高阳关路安抚使、知瀛州。治平元年,召为御史中丞。首言:「先帝在位四十馀年,天下乐利,惟仁治而已。愿恢圣度,广恩德,则为善继,四海蒙福矣」!帝重其语。公前后三年在言职,名鲠切无所回忌。明年,拜龙图阁学士、知太原府、河东经略使。至则首戒边将毋生事。初,代州岢岚军西夏数扰边,公遣兵撤其所筑境上堡栅,又移文谕以利害,严守以待之,遂不复敢动。其后寇大顺城,环庆路帅移檄出兵牵制,公曰:「守边之策,莫如自重。奈何以小侵故,使邻道劳费?非至计也」。以事上闻,诏以谕西帅。公虽居外,意未尝不在朝廷。于是濮王园庙之议起,言者多得罪,公忧形于色,密疏请还台谏官之谪者。四年,神宗皇帝即位,迁给事中,召拜三司使。有司议增官屋僦直,公以谓京师狃于恩,不喜扰,唐税间架,可以为鉴,恐所得不当所损。奏卒罢之。请出汴河运船于江湖转东南之粟,中外为便。熙宁元年正月拜参知政事。公自以进由直道,感慨知遇,益致所以事君之义,纯诚尽公,多所献替。用人明言其才否,不立恩,不避怨。与同列论政事,反复再三,终不屈。祖宗法有所更,近臣有所进退,尤极其慎。虽在帝前,必究切辨析,要是非之归,未尝反顾。帝以是益敬信之,而天下翕然想望其风采。二年三月告疾,帝遣高医相属,内侍入问状,驿召其子淑问于复州归侍。四月,帝幸其第临问,出涕久之。某日薨于寝。车驾临奠,哭之恸。明日,遣中使以禁中旧所画公像付其家传之,辍视朝二日,赙恤有加。赠礼部尚书,官其子孙及外姓通九人。丧归,所过治道发卒护送。太常议,以公正而不阿、刚而能断,谥曰「质肃」。以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江陵府江陵县龙山乡太师之茔次。公端劲之质,出于天资。立朝风格懔然,遇事立断,初无留思,而邃于学问。待人恂恂有礼,自奉简约,未尝问事有无。将终,属其子以修身持门户而已。辅政裁逾年,年止六十,不得究施其志,此天下所以叹恨也!有文集若干卷,奏议二十卷,《边防利害》五卷。娶杨氏,谏议大夫生之宗女,诰封魏郡夫人。子五男:淑问,朝奉大夫,尝为御史,有直声,能世其家风;义问,某官;待问,早亡;嘉问,宣义郎;之问,承事郎。二女:长适宝文阁直学士、通议大夫谢景温;次承议郎王某。孙十七人。今上元祐八年,将建碑墓上,来请文。乃论次其实而系之以铭曰:
謇謇唐公,媚于三宗。好是正直,有言有庸。公之于言,刚不违义。伏奏殿榻,面劾大吏。引而质之,在列汗愧。不贬不明,瘴荒万里。人于祸福,有择而言,则迎则嘿,久酣为安。虩然大声,震彼悯悯。皇思其忠,士庆其返。乃践中外,乃都休显。公长宪府,人无邪诪。公总财省,民饱而裘。乃登辅弼,弥论政猷。祖宗典则,惟帝之求。国惟其仁,毋变以利。物惟其常,毋凿以智。有或出此,予曷敢同!以劘以守,惟理予从。斯道之恃,隐然在公。天畀公厚,胡缺者寿?帝咨不憖,士民永疚。龙山之藏,有铭诏之。神隧之表,次诗在碑。百世无斁,正直之思。
闰八月十日同运使正仲大夫提刑若愚司封运判全玉朝奉游雨花亭 北宋 · 黄履
押尤韵
闰月稍丰暇,清晨适逢休。
驱车偕群公,始为斯亭游。
钟山来艮维,大江西北流。
台成古到今,举目意已周。
晋有尸黎密,尝栖岗之幽。
君王怀高风,立刹旌往由。
法云生梁朝,云气如蟠虬(自注:法云初生,有云气之异。)。
七龄依宝亮,俊发钦徐刘。
讲经此寺中,天花盈空浮。
纷纷白雪飞,柳絮未可侔(自注:状如飞雪,满空而下。)。
近来有贤宰,亭于冈上头。
吴侯因名之,潜德光千秋(自注:周觉民命僧构亭,吴仲庶名以雨花。)。
昔人登泰山,芥视十二州。
余亦叹群雄,一毛争九牛。
岂知振大林(自注:保志尝目云为大林。),至有八龙留(自注:八龙来听,伏讲台下。)。
因末为推本,秘思聊一抽。
灯明天人师,说法历劫悠。
欲放眉间光,洗足先双收。
入无量义处,身心安如丘。
陀罗与殊沙,普散千亿洲。
云公于此时,讲已不可俦(自注:有僧尝梦云云法师灯明佛时已讲此经,那可敌也。)。
况当幽岩中,松拂久唱酬(自注:初,云住幽岩,讲斯□,以石为人,松为拂,自唱自导,□通□□。)。
所以善哮吼,保志称为优(自注:志尝赞曰,善哉微妙。)。
谁言此华来,天地相应求。
帝释举手间,已入如来眸。
醉书贻群公,为我商声讴(自注:余既题是诗,有谓余曰:牛头未见四祖,百鸟衔华;云讲经雨华,未足多也。余曰:牛头见四祖后,讲灭净品,地为之动。然则讲经雨华,亦何损于为云也。维摩室中天女散华,结习尽者,华不著身,今延于堂内,升空不坠,则云之为云亦可知已。天监五年旱,帝请云讲胜鬘,讲竟大雪,岂非所谓诸所缘法,惟心所现者乎。昔须菩提说般若,天帝雨华,佛问此华从天得耶?从地得耶?天帝举手,而佛可之。华之所致如此,余是以有取焉。)。
吴楷招会汤饼联句 明末清初 · 毛奇龄
五言排律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:西河集卷一百五十四
汤饼传瑶席(张杉),金钱压绮襦。
石麟摩外士(甡),河鲤馈中厨。
主爵催浮白(杉),宾衣有拭朱。
试啼知大器(甡),占庆见充闾。
九子乌生好(杉),三嬴马相殊。
高虹天半玉(甡),满月夜来珠。
父子吴中复(杉),阶庭谢幼舆。
他年诗礼贵(甡),看汝早陪趋(杉吴氏又氏谢故有幼舆句)。
书韩忠献王帖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二八、《省斋文稿》卷一九、《益公题跋》卷一二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治平四年九月,魏忠献王罢政,判乡郡。会经度西事,十一月改判长安。前守天章阁待制王举元先一月徙陕西都转运使,以龙图阁直学士吴中复代之。度未至而忠献实来,俄又徙举元知庆州,改命天章待制孙永漕陕西。前一帖与都运待制,得非举元或永乎?其云欲到驿亭攀违,承在朱宅,疑彼不敢受谒,故避于他所。王俟暮夜方遣此简,宾主之敬然后两尽。后一帖与参政尚书,即赵公叔平也。末题正月七日,而纸背乃邠兵张祐诉牒,犹称治平五年者,是岁正旦改熙宁元年,诏书未到耳。赵公是月二十三日自礼部尚书、参知政事出守徐州,通问时尚在朝也。始予幼年犹见士大夫简尺多起草,盖幅少辞寡,初不为劳。稍长,颇藏名公亲帖,以比集本所载,类经删润,如六一先生书稿尤多。王晚年名位德业盛矣,其于尺牍尚毋不敬,今之后生肯如是乎?绍熙二年二月二十八日,四世孙新全州使君来恳求考證,因为及近事,且以成亡友刘子澄之志云。
泛舟游山录(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,止是年九月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八
乾道丁亥七月己亥,早赴县厅。为大行皇后(姓夏氏,袁州人。)六月二十五日上仙,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:「礼部、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,皇帝成服七日而除,百官三日而除,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,三日而除。又礼例,诸路监司、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(系幞头,头冠亦布。)、直领襕衫、(上领不盘。)腰绖(以麻。)。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,婚嫁除服后不禁。行在自成服日为始,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。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。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,并禁乐三日,及禁屠宰一日」。又《小贴子》:「士庶素服,依礼例系去颜色,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」。又省劄:「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,外路驻劄诸军去处,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,自副将而上成服。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,及将副指挥使以上,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,三日而止。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,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,依例更不举哀」。六月二十六日,奉圣旨依。
辛丑,晚,临讫释服而归,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,东坡曾孙,而过之孙,居颍昌陷虏,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,今为驾部迨之后。昔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,三子之裔共享之,故岘居此。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,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,今代太府阙。连日大雨。
壬寅,五更大雨,黎明晴。欲追凉显亲,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、新广德尉虞迪功松、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。观颐,侍郎漴之子。松,尚书策之孙。吴宰,给事中拭之孙。报谒皆不值。至周孝侯庙,遂过显亲。显老相饭,招庄德迈、汪端中共坐,彊中送瓜。术人朱晓偶至,二公欲问命,因试之。逼晚归,以酒饮从者,作七夕。
甲辰,妇家为老妻开荤。
丙午,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、新奉新丞愈、将仕郎悊并相访。
丁未,大赦到邑,其词略曰:「阴雨作难,允赖元良之本;阳淫热疾,适罹无妄之灾」。尾词云:「康乐安平,受祉莫先于长子;渊泉溥博,推恩岂限于彝章」。初,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,医误投补药,疾遂亟,寻闻初九日夜薨。
庚戌,早过栖真尼庵,设考妣以次神位,行中元荐享之礼。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,湖州人。
辛亥,雨中访庄德迈,弈棋,烹鳆粥调,剪笋。
壬子,洞灵邵道士送山药荐新。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。夜,大风雨达旦。
癸丑,旬日来东南风大作,未尝间断,或以为异。
甲寅,雨稍止。过显亲,邂逅鲍梦符通判,荐相僧正显。
乙卯,武义专人来书,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。
丁巳,复热。
庚申,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。
癸亥,早约庄德迈、德政点心罢,同登舟为保安之游。保安,寺名,在县北二十五里,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。午后到寺,殊不称所闻。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,遂宿。
甲子,点心罢,肩舆里馀,入胡发运白云庵(大观中造。),有莲池,花面盈尺。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。猫儿竹甚大且成林,有江湖气象,浙中不易得也。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,多紫薇花,闻如杨柳、芙蕖,可插而成。又数里至李山,游禅寂禅院,未有主者,尤荒凉不振。按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,今佛殿造于祥符间。邑人以为唐殿,非也。门外乃常州官道。自李山南行四里,得周氏衍度庵,甚闳丽。又里馀至虞山福圣寺。寺有弥勒殿,南唐保大中造,甃塼,皆隐起毬路,越二百年坚致如新。唐人龙朔中作才法师碑尚存。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,饭于其房。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。东周有园,今不治,惟环秀亭在池心,环以荷花。坐赏移时,登舟而归。过溪顺风,晡后至邑场。致远枢密之孙、主簿君邦彦遣使通问,其居号小墟,去金坛八里。
乙丑,吴迪功渊相访。其父寺丞君,不主岳飞狱者。得平江书,汹汹传时巡,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,取索归正人甚众,且聚兵积粮,故苏、秀颇缮葺公宇耳。
闰七月丙寅朔,宜兴宰王奉议际、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。
丁卯,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。
戊辰,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,窃取之。
庚午,大雷雨。连日秋雨,暑不可当,今日稍凉。
癸酉,安恭后攒修吉寺。
乙亥,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。其兄朝举,同年也,已死。
丙子,邵氏净观庵僧契彬相访。
丁丑,仲宁、仲贤定用香山地,是日斩草。
己卯,携棋具过庄德迈。晚月色清甚,同德政泛舟出溪口。
庚辰,新监杂卖场门范从事华相访,淳夫曾孙、元长之孙、赵元镇外孙。留汪强中午饮。强中谓酒有五品:苦、淡、酸、臭、甜。其贬甜乃在臭之下,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,甚有难色,聊为一笑。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。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,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,因为泛舟之役。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,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,风露浩然,亦乐也。
辛巳,早,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。新句容宰田奉议伟相访。是日再欲过邵园,会风雨不果,移具过庄德政宅,招德迈,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,遂同集饮。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,客爱其醇美,乃以遗之。夜御夹衾。
壬午,留二汤饭。
癸未,再留二汤饭。邵轸方远相访,德政之妹夫。
甲申,二汤访别,具饭待之,仍和其二诗。
乙酉,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,有庵曰扬名,山势如城而葬其中,盖程惟象所卜。惟象见赵清献公弹陈恭公文,其术甚精。通议公本维扬人,占籍宜兴。既葬而子微登第,官至待制。今子孙甚众,禄仕不绝,亦多富者。其侧乃蒋隶叔坟庵,曰庆裕,规模不为近世之侈(王介甫《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》,见集中。)。
丙戌,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,邀方远小酌天远堂,荷花盛开,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。初,任昉钓台在水涯,师尹夷之,别筑台于旁。师尹近死,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。
丁亥,拂旦同仲宁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。归,饭厚山庄氏永思庵,主僧觉了。回县,雨作。长道赖宽恩,向来宁都事全释,追念女兄悒悒以没,痛心而已。遣李全归报。
庚寅,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,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。
辛卯,新监文思院上界门余迪功汶相访,状元中之曾孙。状元仕止朝奉郎、知兖州云。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,知观李守宁留饭。又步过周孝侯庙,观父子敕告。庙后有大墩,古木森然,号周墓墩,相传孝侯茔也。穿墩过田氏废园,今属庄氏。连日阴雨,御夹衣。今日晴,复挥扇。
壬辰,至栖真庵烧香,为道者坐化也。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,与其女皆为比丘尼。操行坚固,生而体出舍利,临死书偈,有僧家所难者。其子解官持服。
癸巳,夜,吴景先知县家遭劫,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,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。
甲午,拂旦,同邵方远出南门,过王进修道人家,献石棋一副,张公洞泥所造也。至香山,与仲贤、大悦饭茇舍,遂过湖洑,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。修竹流水,门径幽深,自其胸次丘壑也。龟潭形如龟,阔不盈丈。有亭曰酌潦,而庵名千息。对祠堂创一龛,华甚,设四几案,为其二室一妾,且留自待也。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,虽有茅亭,而路皆榛翳,赖扶栏夹之。潭在四山中,三面皆石崖,有窦上达,水浮墨色可畏,投以物则盘旋而下(单氏《风土志》云深踰百尺。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,面阔十丈。朱冠卿《续图经》,女在□成道,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。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。)。唐权德舆、李幼卿、独孤及皆有诗。自此东行里馀,呼荛儿导至佛窟岩。岩高一丈五尺,阔数倍,水出其左,或云自玉女潭来,流而为涧,石佛数身,皆断躯干。或云像出岩中,土人神之,多求嗣焉,其毁之必以不验也。又西南二三里,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(单氏《风土志》:山顶有龙潭,县东南五里,非此也。),伐筱刜棘,望石崖而进。有蒋天成者得其地,樊以竹木,路不可行,易樵叟乃能至。石壁四插,其高十丈,潭在其中,长六丈,阔五之一,真龙湫也。窥观毛发森竦,回顾蒋庵不远。会日仄,归饭千息庵,投宿洞灵。知观邵惟道置酒。秉烛过圣堂,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,然后寝。
八月乙未朔,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,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。观中有仁庙时赐《度人经》一藏,今渐散失。归至香山少休,遂入庄僖简公神道,长松夹路殆五六里。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,访白鹤洞,水自中出。令从者侧入以望,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,阔数尺。闻过此则平广,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。复出旧路行里馀,乃至僖简追远庵,主僧净照来迎。饭罢,留题而出。亭午至横涧,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,访所谓洞山者,则高二十馀丈,周围三里,形如张弓,其上皆丛筱,无他异。洞口流水清澈,觅轻舠匍匐其中,夹以炬火棹而入。岩石色正白,中为裂罅,谓之石脊、石岸,如削玉,如砥平,如刓刻,诡异不一。鹅管钟乳往往可取,石燕遇火惊飞扑人。行数十丈,顶稍高而洞宽。俄值深潭,邵生惧甚,趣归。或云,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,有石桥、石磬之属,唐人刻姓名在焉。此洞惟冬涸可穷览,若积雨,则水与洞平,不可入,今日仅能入也。晡时过长岘岭,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,遂归。是役也,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,道士辈且不知所在,况游客乎?尚有大成君阳洞,期异日访之。
丙申,郡守钱立道监丞送磨勘文字来,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。
丁酉,早,访客不遇,谒果利庙。土人谓之西庙。庙神乃后汉袁令玘,今封嘉应字人侯,庙碑殊可观。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,初曰荆南山。谓荆溪之南。相传袁令将死,天下铜棺,如王乔玉棺然,故曰铜棺,又名君山,亦谓袁也。有林养素者,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。有问灾福,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,即一再嗅之,信笔书偈颂。今日相访,其语颇文,而主于修养,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。
戊戌,社日。微雨连日,蒸渠故也。夜,西邻庄氏遭暴客。
己亥,早,有怀子中,以《周易》筮之,遇《无妄》之《益》。林养素传咒云:「灵宝藏经载汝之名,有五鬼名曰摄精。吾知汝的,速离吾身。太上律令,汝化为尘。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。临睡时面北叩齿,念七遍就寝,乃无失」。王仲谟至自昆山。
庚子,早过香山,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。饭罢,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。荆溪尊者湛然,此地人,后传天台教,建中三年没(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。)。是日冒雨行小径,意寺可宿,而破落不堪其忧,留题而去。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,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,非好事不能至也。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,欲循旧路复出横涧,会日向晚,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。既登,峻甚,仲谟窘于跻攀,从者又畏斑寅,予不恤也。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,俯视县郭仅成聚落,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,眼界廓然。雨后下岭尤险,几不能容足。过西石亭,梅树满林,邑人游赏处也。至山门始出大路,暮夜抵郭内。
辛丑,唐致远、百二姨自平江来。
壬寅,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。
癸卯,王仲告及其侄荣仲枢(邦美季子)。自昆山来。
甲辰,晴,便觉微暑。郁舜举、王仲显、李良佐皆至。新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,舜容提刑之子。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,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。道中有翁仲龟趺,披荆莽至其下,大墩相连,渐为邑人斸掘。有碑侧立,字多磨灭,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,大略云:夫人会稽山阴人,姓刘氏,盖太尉之妇也。「谈马砺毕王田数七」之碑十年前犹在,今为邵氏取去。邑人张驹考證颇详。是日,仲宁兄弟会予,客三杯后出双缣,谓之表坐,浙俗也。
乙巳,妇家会亲姻,谓之宿集,表坐如初。
丙午,鼓外舅之柩登舟,未时至川步登陆。雨骤作,申后至茔所。
丁未,大雨。大悦开穴,深丈有五尺,积雨泉涓涓。茇舍上漏下泥,不可居,同范至能、鲁子师、李良佐投宿洞灵观,檐溜通夕如滩声。
戊申,昧爽至香山,送葬者毕集,而地已不用矣。雨昼夜不止。
己酉,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,既至而晴,遂为佳中秋。至能过溧阳。
庚戌,妇女归邑。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,状若镌刻,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,故号会仙岩。岩下流水可浮杯,今有小亭。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。将至,涧水淙淙有声,其源出洞中。入洞,顶如砥平,鞠躬而进,观沈辽刻字。归访道士朱有中,生于元祐辛未,年七十七矣。夜月蚀。
辛亥,早同致远、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,过黄家桥(此可登舟入邑。),入湖洑,度侍郎桥,再游惠园。其眷眷于此者,以古涧碧流也。又行十馀里,登王总管坟,才二十年,已复荒芜。进游大城洞(俗号蒿猪。),单氏《风土志》谓洞门狭隘,止容一人行,内颇宽旷,有盐米堆,白石高峙如雪山状,洞中有四际水流。今殊不然,入洞才十步,为村民以土窒之。前日遣人辟治,仅高一二尺,以草为茵,鱼跳而进。又行十馀步,大石相倚,中有深谷,寸步滑磴,且视且恐。已而稍宽广,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。旁又有一谷,然不若前谷之险。稍前即大坑阱,乃近岁崩陷者,所谓盐米堆、雪山不可至矣。炬火欲尽,遂出憩,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。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,半里至君阳洞,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,故以为名。洞去龙潭甚迩,水自洞出行两崖间,甚清驶可爱。天日下照,不必秉烛,视他洞为胜。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,不复为游观之地矣。归过金沙,致远独游,停车以待,同饭洞灵,抵暮还邑。凡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,惟图志中载武陵洞在龙山,去湖洑渚南十里,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,有幢幡羽盖之状,又有瀑布逆流,但榛蔓蒙密,人迹罕至,不能一往。而南岳山稠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,且邹志完所乐,去县二十里而近,反未至焉。既迫南归,须俟他年矣。夜,雨复作。
壬子,范至能自溧阳来。
癸丑,以卮酒饯至能,送之北门。
甲寅,装船。
乙卯,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,仲谟、仲告、荣仲偕去,同安人送至溪口。
丙辰,陈尉愉相访,即永和故监镇之子。
丁巳,数日昼夜雨,渰田已十分熟,今遂败之。妇家置酒相饯。
戊午,早发宜兴,才数十步,大风雨不可开,转溪复回。唐致远小舟先去。
己未,风雨不已,溯湖渰甚迟滞,入夜仅行六十馀里,泊杨家舍。
庚申,雨止。早至溧阳县,泊金渊亭(事见《吴越春秋》。)。宰陈朋元、丞赵宣义师旦、簿钱迪功闻诗、尉时迪功作乂、新辰倅秦奉议煜群用相访。秦惠长书及文编,楚材大资政之子也。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,年八十一,近卧病,而精明如故。谒阎德夫、郎彦昭,留致远饭。
辛酉,晴。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。登绿净亭,可望湖山,视田畴。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、右修职郎治、司属官泌相访,求季高作罔极庵额。季高云: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为陕西五路制置使调兵勤王,而置司长安。既次陕府,太守不以节制待之。益诘责,则云五路自谓泾原、环庆、秦凤、熙河、鄜延,初不与永兴军路也。益乃具奏,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,其迂如此。时范致虚左丞守长安,初亦尊王人,用申状,而益用劄子如他路。致虚大怒,奏乞本路自勤王,不隶益,后卒无功。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,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尹大名用申状,使者戒吏云:大名府回牒,馀则劄子。人以为两知体焉。顾纲献笔,季高甚赏其艺,数为作诗帖。纲求跋,与之。以思堂春饮群用、致远。
壬戌,早,诸公相别即行。致远送数里,群用追路送集字《周易碑》。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(女姓史。),李太白作记,题云「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,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」。其末有跋(「濑北四十里,太白斯文,《遗集》阙载,故世以石李为异。昔寘县,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,移置子胥投金之涘。卑庳翳荟,访阅攸艰。进士董行叙。」旁刻刘谊、毛果、李玙、元宫之。右淳化甲午十一月。当淳化时,白集未备,故有阙载之语,今已见集中。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,观年,溧阳令周淙重立庙于此,而徙碑还旧,此盖故县也。故陆龟蒙《书李贺小传》云:「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尉。溧阳昔为平陵,在句容县南五里。有投金濑,濑南八里许,道有故平陵城,周千馀步。」谓此。)。晚抵黄连步,遣江阴坐船归。
癸亥,蓐食治装,凡九轿五车十担,巳初方能行,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。行十五里,饭分界潘氏。午饭官塘,薄暮次溧水。彦平与邑丞朱文林致知、尉郭迪功永华相候。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,李野夫、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。有亭,今废。投宿中山驿,赴彦平会,夜分归始饮酒。
甲子,雨。昨日若尔,狼狈甚矣。陈德新教授及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。焞,棣之子。晚赴彦平会,甚勌。
九月乙丑朔,阴。早招陈德新教授饭。晚赴秦耀元会,饮木犀酒。庭下有雁来红,即藿也,丹红可爱。夜雨。
丙寅,早雨止,挈家游茅山。出东门二十里,饭张野坊。又二十里,少休天王院,微见日色。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,又里许入崇禧观。句容尉郭彦和、(官告院吏出身。)都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谢元真、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、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。嘉祐中知句容县陈倩校修《句曲山记》云:观对华姥山(《记》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,故以名山。),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,唐贞观九年立观,本朝改今名。兵火焚荡,秦会之家复修之。晚置酒三行,山中宫观所入丰厚,游人至,例接待云。按《记》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(今崇禧甚近。),中茅在积金峰北独高处,小茅在中茅山北。大茅君讳盈(即《史记》所载。),中茅君讳固,小茅君讳衷。是日行道中,望冈阜西南来,势若连环,既赴三茅,而尾北掷。马上口占云:「千峰溧阳来,势若西南奔。遥拱三茅峰,不敢迫至尊(近三茅无山。)。三茅如轩县,次序俨弟昆。正西辟夷涂,群仙之所门。至今下泊宫,往往弭旗幡」。此山之大槩也,须遍游。
丁卯,夜闻雨声,平明遽止。挈家游山北,五里,入新创白云崇福观。绍兴壬午太上赐额,道士王景温主之。山势环抱,右倚白云峰(自此登中峰。),左带龙山及石培峰(山多石得名。),前对赤山,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,其内即湖也。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。按《记》云:在中茅峰西侧,天宝七载立精舍。今之观宇甚平常,颇有宣、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。知宫黄见正,濮州人。次上升元观,本在山顶,建炎间移此,望大茅峰在东南。次上升元顶,谒白鹤庙。按《记》云:汉永平二年立殿,下有坛,即三茅君飞升处。坛松已半枯。右庑有小轩,望川原甚广。自庙下岭,至大罗源。按《记》云,在中茅峰之西(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。)。此处有清真观,每岁观会,必设御斋,上登极罢之。诸观皆有茅君像,而此观独异,栋宇亦敝陋,惟新创元武殿甚伟。酌丹砂泉(《记》有玉祠宇宫、砂泉,在中茅后,疑即此。),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,根盘如龙,枝如覆屋,尝有道人庵其下,时睹巨蛇出没,遂去之。又入山一二里,入张椿龄凝神庵。庵坐中峰殿,亦对赤山湖而稍偏,其左即白云峰,隔峰即崇福观(白云峰与中峰相连。),其右即小茅峰也。椿龄字达道,太上数召见,赐御书、衣服、白羽扇。天鹅翎为羽,沉香柄,茶磨,色正紫而底青漆,其外如椰子,刻御制铭云:「截汉玉,琢苍筠。铅运顶,汞成尘」。后有「损斋」二字。今上亦赐御诗扇面。楼阁华焕,酒味清佳。时椿龄伤足不能行,戏作小诗云:「仙师足厌踏京洛,亦复懒控茅峰鹤。遗形聊示德充符,闭目定从陈铁脚(事见《山记》、《朱自英传》。)」。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,坐小峰,对中峰。蓑衣,恩州人。与语,正而不夸。太上尝召对赐赉,皆不受。冠履质朴,异乎张君。自此复出官道,归饭崇禧,日已过午,往复约二十里。饭罢,东行过西楚王涧(又有东楚王涧,《记》云楚王立寨得名。),入五云观。《记》云在华阳洞西门,本王钦若置道馆。钦若死,其妻请立观,景祐元年赐额,晏殊撰记。便道至玉柱洞。洞深数丈,中有石柱,篝火一游而出。数十步间即华阳洞(《道书》华阳第八洞天。),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。其穴萦纡,侧身膝行乃可进。才二十步,水自中来,伏流出外为涧。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,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,其源未易穷也。由小路上元符宫。宫依积金峰(《记》引《真诰》论立名之由。),对大茅峰稍偏,而以五云峰为案(《记》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。)。昔王略、刘混康相继居此。落成于崇宁,凡数百间,地势极高,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。兵火无孑遗,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,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,然壮丽已甲宫观矣。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,不暇留,相导西过天圣观。观在积金峰之上,正对大茅峰。《记》云:梁天监初,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,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,寻归之。池在殿下,深数尺,其水湛然,旱岁辄请祷。予己卯春任教官时,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。今有一二在盆中,以示游人云。复回元符宫,下华阳桥,观陶隐居丹井(,政和初得之。)其下泉流觱沸,是为楚王东涧。度桥陟华阳宫,亦对大茅峰。《记》云在积金峰南,华阳洞西,本陶弘景之上馆,天宝七载立。知观李友文,涧之西冈人,出自唐景皇帝,其族颇盛,谱牒不绝,收唐告尚多。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,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,久久不报,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?次入栖真观,《记》名玉霄庵,弘景华阳之中馆,本朝赐今名,弊陋之甚。日已晚,由小径历酆都山,山骨皆石。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,博州人王若宁守之。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,死十馀年,亭馆摧毁,废沼残花而已。此崇禧之便门也。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,日短道险,故匆匆耳。夜,大雨竟夕。
戊辰,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,凡十八盘乃至其巅。北望中峰,西北望句容,西南望溧水,正东望金坛,惟正西皆平原,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。上有太玄殿,以丫头为外案,方山为内案。殿前有小池,殿后有石坛,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。云飞气欲雨,匆匆下山。入太玄庵,登八仙殿。殿下池号喜客泉,觱沸殊甚,水流为涧,入崇禧,给烹煮灌溉。归崇禧方辰巳间,乃挈家再过山北。约十里许,路傍有塼堠,刻云「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」。其后十馀步,田间有石兽二,即隐居墓,文隐起,铭(云云)。稍前即玉晨观(本许长史沙馆,梁为□馆,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,元宗再造紫阳观,本朝改今名。),东对雷平山(《真诰》云因雷氏得名。),前有大池(《真诰》云郭四朝所造,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。中有驼龙,长三四尺而四足,或见之云。),及许长史丹井(徐铉铭并书。)。入门有二坛。其左即长史坛,刻云「贞白先生立」,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。东廊长史手植桧,其围丈馀,西廊左纽桧围八尺。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,观后有凤门泉(《华阳颂》云「井列凤门泉」。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。今别号此泉为凤门,恐误。)。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,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。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,最佳者隐居所帖《长史旧坛馆碑》,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。又玄静先生碑,柳识文,张从申书,李阳冰篆额,号为三绝。又颜鲁公书。又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,署敕使相七人:一曰太傅兼侍中,一曰太保平章事,一曰司徒兼侍中,并不著姓,馀四人刘、段、牛、李也。秉政者三人:右仆射、平章事,不著姓,赴太清宫中书侍郎、平章事李德裕,门下侍郎、平章事路隋,并书名而不押字。谩记旧制,其无姓名者,唐表可考也。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,偿以千钱。自观西灵宝院(陶隐居所居,或云即昭真台。)有瑞像老君殿,兴于开元,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。道士王宣言,字子谊,号王自在,年七十,汴人。徽宗屡授道官,不就。壁间挂欧公小草《秋声赋》、《归雁亭诗》。知予居吉,欣然见畀,以茶答之。其徒陈姓者馈眼药。饭罢,东南行二三里,入燕洞宫(《记》云梁普通中,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,至今女冠居之。)。洞在宫南半里,大石错立,一石横压洞口。窥其两旁,盖深阱也,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。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。岩在平地,三面如围屏,西南其向,真人诵《黄庭经》于此,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。知宫吴至道言茅山多盗,亲尝被劫,道人辈有遭屠剥者。尚有抱元观(隐居帖所谓抑沂水、阳谷川也。)、乾元观、(《真诰》:定录言大横山而升元洲,隐居创郁冈斋室。下有泉水,李明合丹即此地。其西又有方隅山洞。)丹砂泓(今有田先生庵,洗出山石甚佳。),远者四五里,近才一二里,而雨大作,从者咨怨,遂回崇禧,独登华姥山,谒孙仙姑庙(《记》谓仙姑名寒华,孙权孙女。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,云权之从侄孙也。村民祈祀多验。归阅《真诰》,仙姑祖名贲,汝民盖据此。)。是行也,山之东周览无馀,山之北再至而遇雨。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,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,陈待制捅庵在焉。又二里至庆云洞,又二里至泼墨池,复回四里至金牛洞,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,有抚掌泉、九锡碑,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。道士所言如此,既未暇往,不复考證。夜,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,爇黄连香,命卜处中鼓琴。黄连香、青精饭,山中绝品也。
己巳,挈家冒雨发崇禧,饭天王院。晡时复至溧水,别邑官登舟,而天气稍晴。溧水发原东庐峰(约去县十馀里。),迂曲浅狭,冬涸不可行。舟凡八十四盘,至乌拆桥乃深阔,入金陵城,是为秦淮。
庚午,晴。早,周旋方山者几百里,晚距府城二三里止。夜,雨。
辛未,阴。入上水门,泊天津桥。时方务德被召去,史志道未上。谒韩无咎运判、叶梦锡总领、周仲应福通判。拜三十姨,襁褓中相别于九江,四十馀年矣,留饭而归。移舟折柳亭下,徙寓大舫中。
壬申,雨霁。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、府倅严承义焕文子、袁奉义惟一、教授何承议作哲、签判鲁通直璆、察推丘文林崇、左司理孙迪功革、右司理林修职宗文、上元宰魏宣教楫、江宁宰陈宣教旵、主簿钱迪功永存、威武军承宣使张渊、军器监丞翁子功、新南城主簿陈大明、府学正夏融、学谕蔡瑀,士人张光祖朱符、钟大声经纬、古安世谠说相候。同家人赴周姨夫饭。饭罢,报谒众客。过戒坛院,上卢舍那阁,其高九丈五尺,中山僧初政所造。次至保宁,上览辉亭,观诸军呈马。晚赴府会。
癸酉,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,庐陵人也。早府会,登高于雨华台(癸未岁,陈阜卿一新之,榜曰总秀。),韩、叶、张侯与予凡四十客。酒阑月出,临台奏军中乐,命妓李素胡舞,坐客皆引满,归而大吐。
甲戌,赴叶总领会。池有双雁、一鹤、一鹅。庄德全约饭,不果赴。郭辅世推官,即明叔内翰孙也,来谒索,以五千乘壶遗之。
乙亥,诸军大阅,辞张侯之会,与翁子功过蒋山,礼宝公,酌八功德水,访定林。在钟山、蒋山之间,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,为续其后云:「丁亥九月十一日,务观之友周子充陪翁子功来游」。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,怯雨留塔下,今复为东道主,但恨欠此佳客耳。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,恩禅风孤硬,号恩铁脚,有功于葺寺。而向所谓杨善友者,今披剃,名法才,其妻已死,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。饭罢,由山路访草堂,即北山移文者,盖蒋山之尾也。旧有宝成寺、娄约法师讲经台、大井及他遗迹尚多,近为杨存中毁去,别筑其大父宗闵坟,寺额曰隆报,又立庙于寺侧,亦赐敕额。殿宇极侈,营造犹未已,古迹为之一空,太息而归。循履舟山,过行宫养种园,望屋瓦鳞鳞。子功欲同游阁上。游止,遂复入东门。子功有会,不果赴,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。年七十三,尚蓄十姬。有秋香者,府中号雪婆婆,善酒戏。四鼓后归。
丙子,晴。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,同年也,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、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、保宁长老行舒、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。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,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,遂散,携家登览而归。人事扰扰,解舟已申时,便帆行夹中,宿板桥。
丁丑,风正,扬帆甚驶。晚泊采石夹中。
戊寅,午时入姑熟。溪水色绀碧,与河流不相杂。泊舟阅武亭下,太守吴明可给事、通判朝奉任大夫望之、教授沈迪功瀛、判官施文林坚、录参赵从政伯弼、司理萧从事利用、司法陈迪功邦度、司户吕从政滨、知当涂县王宣义、权丞任文林三杰、尉杨迪功钺、知繁昌县陈宣义文、宁国军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。沈教授、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。台在黄山上,本不高,而望甚远。西南即青山,却顾采石、天门及溧阳、和州诸山皆在目中。杨次公诗云:「大明七年暮冬月,宋武南巡立双阙。銮舆先幸凌歊台,云中箫鼓奏春雷。六龙一去晚无迹,山花野鸟空相忆。翠羽鸣鞭来不来,景陵芳草年年碧(许浑集亦有诗。)」。台后本有精舍,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,尚有塔存焉。与二君小酌,会日暮下至寺中。其邻即东岳宫,颇严峻,门立元符间石刻。出,还舟,盛秀才旦携诗相访。
己卯,赴州会于凉堂,酒名「宴堂」并「姑熟春」。群妓凡陋,不称欧梅风月也。城上有亭,西南望龙山,去城十馀里,相传孟嘉落帽处。明可云尝访山,无诲客之基,况非江陵乎?又云辛巳采石之战,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,今死矣。
庚辰,人事扰扰,巳时方能行,未后至大信港,东风作,遂步登东梁山,峻甚。
辛巳,未后过下驿矶,舟人放䉡稍缓,几触石觜,赖永新客舟舣岸,以篙拒之而过,其势甚危,闻溯流最畏此矶(夜来似梦许诵《金刚经》百卷,设陆水一会者。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,果获祐云。)。晚泊芜湖县吴波亭,宰沈约之相候(戊寅秋尝会于金陵。)。按《图经》,县即《春秋左氏传》楚子伐吴克鸠兹,今谓之皋滋,亦曰皋夹,《舆地志》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。宋、齐《志》淮南郡有湖县,故通号于湖,去太平州六十里。
壬午,尉赵修职不疚相访,同年不病之弟也。过张大王庙,入西能仁院,破败无足观。又过东能仁院,亦破败。《图经》云本名古城院,即古宜春县城。《晋书》王敦屯兵湖阴,梦日绕城,即此地也(去县十五里,有玩鞭亭。)。寺后有墩,褰裳践荆棘而游焉。饭罢,出土门东北行九里,访赤铸山,高十丈,周回七里,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。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,即此地,其坟见在(《吴郡图经》将门,门外六里有干将墓,俗讹为匠,与此异同。)。《寰宇记》云复父雠三人,以三人头共葬。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,山冢多石,有泓坎,相传为淬剑之所,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,他无所考。北行过赭山,有舍利塔四级,登其半而归。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,十五年前皆尝至焉,是时未为观。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,榜曰壶春。近岁矶之观不可居,始以此为下观,栋宇日葺而壶春废矣。晚赴沈约之会。闻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,高二十五丈,周围九里。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,今出寒水石,隔江而远,不果游。淮南亦有荆山。
癸未,早,沈约之携诗编来别,遂行。晡时过三山矶,亦险。晚泊月子港。连日无风,行甚缓。
甲申,早,北风作。午至繁昌县,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、主簿刘迪功孝称、尉丁迪功辀并相候。登岸报谒,草庐苇舍仅数百家。道游宝山寺,破屋残僧无足观。闻县后有缥眇亭,景物似凌歊,江行望见之,会挂帆不果往。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,梁杯渡禅师道场,计三日方可往复,亦不果游(《芜湖图经》: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。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,感江神送木,惟闻鸣橹,因以为名。按繁昌县有鲁鸣水,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,因此著名。未知孰是。)。乘风过返秦矶,入丁家夹宿,三月十九日尝泊此,正七月矣。再呼谢镐,饮以酒。
乙酉,子后乘月扬帆出夹,过铜陵县不泊。未后抛北岸,避阳山矶,晚复过南岸,日落泊梅根港。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,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,赖风力也(《池阳记》云罗隐初居此,后徙九华。)。是日舟中有三乐:遇顺风、望九华、读《笠泽丛书》。
丙戌,风力稍缓。午入清溪,溪水碧色,泊弄水亭(亭逼城临溪,与杜牧诗不同。)。入门即池州州治,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、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、通判陈朝散璘,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。
丁亥,都统制、宁国军承宣使时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、贵池宰赵宣教芹、(芹,清献公之后。癸未夏予过上饶,芹为录参。)司户袁迪功祖严、赵修武公颀并相候。约汤平甫共饭,同度陈公桥、(今曰清溪桥,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。)泄水桥、秀鲜桥,遂至齐山(嘉祐中,太守王晰字微之尝作《齐山记》云:山东西广三里,袤半之。其西直郡之谯门,距城千馀步。上有十馀峰,其高等,故曰齐山。或谓高四十寻,周回殆十里。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,故名焉。)。山脚插入清溪,石色青苍可画。洞穴半出水中,泛舟扣其户而返。步登延庆院,以旧僧庆先为指南。环寺岩洞可见者:罗汉殿后曰妙空岩,在大石中。次曰丹砂岩,俯偻乃可入,片石斜出,叩之声硿硿然,四旁屈曲,皆奇石也。法堂之下曰蕉笔岩,亦名唐公岩(张环字唐公,嘉祐三年任记注,以蕉为笔书岩旁,故云。),有黄大临诸人题字。山之上曰春流泉,进窥无底。同历武功岩(近岁都统王进名。),遂至观音岩。岩本名上清,两岸对起,三面环抱,有程正辅、蒋颖叔题字。右转登寄隐亭(太守吴中复名。),四面皆翠石,有小岩刻「寄隐岩」三字石上,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。东北乃紫薇亭故基(谓杜牧之。),面淮南诸山,下临秋浦、清溪,直接大江,眼界豁然。又其旁拔起数峰,奇甚,谓之小九华,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。崎岖行硖中,仅可通人。稍前曰大石谷,又稍前曰定力窟,深不可测。又其上即翠微亭,是为山巅。杜牧之云「江澄秋影雁初飞」,此地此时也。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,九华也。南望大山横陈者,太婆岭绿峰也。北眺州城,邑屋可数。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,其左即贵池口,《舆地志》所谓梁昭明太子食贵池湖鱼而美者。其右即清溪、秋浦,望之全类临安之西湖,而一堤隐然属城,亦类苏公堤,此又登览最胜处也。予赋小诗云:「地占齐山最上头,州城宛在水中洲。蜿蜒正作长虹堕,吸住江河万里流」。又云:「天遣江山助牧之,诗材犹及杜筠儿。向来稍喜《唐风集》,今悟樊川是父师(《池阳记》载牧守郡时,妾有娠,出嫁州民杜筠,生杜荀鹤。)」。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,上有九顶圆如盆覆,中颇平广,有磐石可坐。嘉祐中,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(晰与王介甫唱酬甚多,即撰《齐山记》者,集仙以其所带职耶?)。洞后有穴,侧身可过,一小洞也。窦穴上穿,颇类月岩,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,王晰易名青霄亭,今亦废。其下曰独秀岩,翠壁横峙可爱。访左史洞,为马军寨所限,出寺行里许乃至焉,实寺之后山也。其深数丈,可达于外。左史谓李方元景业也。杜牧之代景业来守,故为立名,而张祐书之。又有石燕洞,大抵皆石也。游已还寺,再登翠微亭置酒,时赵守致馈,平甫赋二诗,予次韵云:「上清别殿旧通明,仙圣飞腾户不扃。出郭尚疑窗列岫,绝堤始露岳真形(堤尽循水,而观石骨层出,山形在此。)。奇奇怪怪无非洞,下下高高总可亭。但把醺酣酬绝景,天风吹面径须醒。相君早日翼天飞,晚落江湖罪以微。好事一时开翠壁,佳名千古记黄扉(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。池旧隶江西,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,但不当言刺史耳。)。朝游要及鸦翻树,夕返何妨萤湿衣。更得汤休奇绝句,后来谁忆谢元晖」。访沈辽云巢,人无知者。甲夜归。
戊子,早至郡斋中和堂,登萧丞相楼,复游景德禅寺,访见山堂,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,排闼造焉,见山而已。次过天庆观,读徐铉碑,李煜紫极观也。巳后赴提举司会,荷池中有秋浦堂,颇幽爽。会散,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,俗呼望江亭,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,亦见九华诸峰。亭久废,今方重立。归上南楼,南门城楼也,正对齐山。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,隶邑厅,又稍前即九华楼,三者相望,皆下临清溪,遥见九华,大抵为大婆岭所障,不能尽见诸峰。大婆山极高,而其名不典,图志亦不及之。富文送菊酒,与骨肉小酌于南楼。夜归弄水亭,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(《江上录》自金陵至芜湖二百三十里,芜湖至池州三百九十里,池州至湖口六百五十里,湖口至南康军一百里,南康军至隆兴三百二十里。)。
己丑,教授陈文林师正、总领赵承事自量(子书之子。)相访。赴州会,坐中见梅花,赋小词云:「白白江梅,大都玉斲酥凝就。雨肥霜逗,痴了闺房秀。莫待冬深,雪压风欺后。君知否?却嫌伊瘦,仍怕伊僝僽」。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,或病其讷而不颀,戏以况之。乙夜,富文出家姬小琼,舞袖翩翩。往闻范至能云,顷朝士姝丽有三杰,谓韩无咎、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,禁中亦闻之。又作小词云:「秋夜乘槎,客星容到天孙处。眼波微注,将谓牵牛渡。见了还非,重理霓裳舞。都无误。几年一遇,莫讶周郎顾」。富文近再醮,有所竞而设榻于外,时方为两解,故戏之如此。
庚寅,早,欲如九华,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,过午乃能上马。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,辞之不可。五十里至铁券山,投宿叶荟秀才家,华屋修椽藏四山中。荟有子楠,登进士第,新鄱阳尉。山深,夜甚寒。
辛卯,早,再赴叶君饭,乃行,尉亦并辔。二十馀里至青阳县,令成文林雱、丞熊从政实褒、主簿陈朝立、巡检程大夫(名同先祖。)来迓,馆于驿中。尉廨即宋齐丘宅,其傍对九华(《池阳记》云: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,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。),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,去县东五里。赴陈朝立会,以能仁院为廨(一名罗汉院。),旁有妙音院。同至县学,登经史阁,望九华紫翠千仞,造物融结奇巧,真尤物也。前青阳令、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,学舍乃其所葺。朝立云:舟泊大通镇,陆至青阳才五十里。又云:县东二十里有潮,其大如卓面,而石穴极深。日三潮,每潮鱼虾辄先出。
壬辰,早同陈簿、叶尉、赵忠训出郭十馀里,登双练亭,两瀑披崖,故以名亭。度西洪岭,入龙安院。自此徐行,历永安塔、虎跑泉,过石龙口、虎跑岭。此两处地势稍高,望双峰、九子甚奇。遂入广修院,去县已二十五里。院宇颇雅洁,寝堂望双峰、(远望如双剑者,此二峰也,闻最高云。)帻峰、真人峰、莲花峰,是为五老峰。步至上雪潭,源高而远,仰视莲花峰,正如所倚之屏,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。峭壁削成,悬瀑十丈,怒涛骇浪不减三峡,或潴为深渊,或散为奔湍,雷轰电掣。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,其间多大石,水平布者数丈。潭中产石斑鱼,不常流。有璎珞泉,水跳石上如贯珠,尤为奇绝,而土人不贵也。食罢转山而行,终日观山而殊不厌。约十馀里入无相院,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,留题而去。又二三里至协济庙,庙神兄弟二人。日方晡,或谓化城远不可到,遂止。陈朝立置酒中坐,帅诸人下九华溪,踏石涉水以为戏。叶尉体肥甚,独堕水中。溪自龙池来,欲访其源,或云去路太远,惟祷雨乃至,今芜秽不治,不果行。终夜溪声如大雨,可听。
癸巳,早,循溪而入,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。岭峻窄,时时回望,诸峰层出,殊快心目。少休半霄亭,巳时至化城寺。寺宇甚佳,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。手植松两株,根株亦不甚大,但共结子耳,数年前一株方枯。有王健知县者,文正公旦之后,作普同塔,具誓他日归骨于此,亦笃信释氏者也。饭罢谒金地藏塔,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,常时可望大江,是日适为晴岚所蒙。僧祖瑛独居塔院,献土产茶,味敌北苑。陈朝立以翰先归邑,乃同叶、赵行二里访龙女泉,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,今为张氏坟地(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。)。自此下岭,过苦竹坑,俯视群山,左右对列,中有平田,气象极好。稍前即寨头,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,县官移治于此,真关隘也。行近悬桥,双瀑自石山对泻,未经名人题品,故无闻焉。又行至蜃盘岭,而化城峰尽矣。化城,九华最高处,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,俗传十里,殆不止此。赋小诗云:「攀萝度险捷猱猿,石角钩衣屦尽穿。莫迓远寻金地藏,也曾徐步玉阶前」。又数里至龟山,一上复数里,尤为险峻,有崇寿寺、慈民阁,对双剑峰也。又赋诗云:「注坡缘壁化城中,客愠奴嗔我亦慵。及至龟山还一上,为怜高阁对双峰」。寺僧善修年八十六,赠以诗云:「老僧九十视耽耽,二十年来不下山。我得九华充法供,亦能禁足老山间」。日尚早,爱其景物,遂宿焉。
甲午,早,下龟山,行十馀里入圣泉院。泉在院侧石岩下,号无底泉,试之仅二丈,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。水自岩出,甚清驶,中有五色石。饭罢即行,过慕善镇,回望九华,横侧高低无一同者。又五里至曹溪寺,又五里至觉安寺,五溪合流于此,故又名五溪寺,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赴湖北帅所题诗。主僧自全善课,令占二兄纲运,约八日有信。又五里入大路,过铁券,叶元质别去。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,二三里有常安寺,夜不果往。陈朝立自青阳致馈。是行自西洪岭入山,盖西南也。终日观山面,既至圣泉,盖自西北而出,所谓山之东乃山背。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,而从者猥众,颇不自由,不无遗恨(《杂著述》卷六。)。
隶叔:疑当作「颖叔」,即蒋之奇,之奇正为宜兴人。
泛舟游山录(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,止是年十二月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九
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,早,自白沙入小路数里,游云光寺。寺亦华焕,登阁望六山如围屏。欲少留,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,留二小诗戏之云:「来如负弩先,去为乘骢避。江祖一片石,留伴幽人醉」。又云:「作者正七人(宾主正七人。),饮中空八仙。长斋讵容醉,晋也合逃禅」。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,主僧行馀置酒。访李白祠堂,但有废碑在壁角。令行馀导至石边,攀缘而下,得小舟同泛清溪(《图志》云清溪自此方成溪。),水正碧色。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,水自南来,触岸西折,弯环可喜,深才二三丈云。李白诗云:「江祖一片石,青天扫画屏」。又云:「溪水正南奔,回作玉镜潭」。皆实录也。途中占小诗云:「清溪水色胜于蓝,祖石移舟下镜潭。妙绝画屏并碧玉,谪仙不见与谁谈」?晡时回至弄水亭,以五杯酌赵生,遍饮其从者。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,就见之(秋浦发源自江祖来,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、清溪、齐山之间,涨潦则合而为一。)。
丙申,赴州会。
丁酉,时侯、李仓再醵会。
戊戌,欲解维,会大风雨。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、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。侍郎,辛未同知举也。
己亥,大风雨,夜行甚险。
庚子,早起四望皆银山,初不知夜雪如此。诸公访别,已撑舟数十步,而风大不能进,复泊亭下。叶江州经过,诸公强欲同会,遂冲浪解去,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。连日本皆便风,但舟不可出溪,遂尔阻滞。
辛丑,雪晴。早出江转至池口,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。有庙甚雅,而俗呼郭西九郎。终日牵挽,夜泊戚家港。
壬寅,东南风大作。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,久之风定,抛过北岸,入长风夹而止,风色却转北。此去皖公山百馀里,天色晴明,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。
癸卯,早至宣城洑抛江,午后入雁汊下口,遇二兄、十三弟、资上人,维舟置酒。
甲辰,为兄弟留一日,再置酒。北风甚熟,溯流之帆如箭,予固应留也。夜大风,极可畏。
乙巳,早与兄弟别。北风粗可挂帆,才至上口遽止,牵挽过赵屯,望见皖公山。夜泊汲阳洑,四无人烟,止可避东北风。
丙午,南风鼓浪,去留不可,迂二里入泊横峰港。风益高,不徙则今夕殆哉。
丁未,早风静,抛江中流,望皖公山如狮象,戏作小诗云:「大婆岭独高秋浦,皖公山正望龙舒。端如牛女隔天汉,不似彭郎近小姑」。夜泊望江夹。
戊申,早行数十里,日欲晡,至孙公湾止。登岸半里有数居民,地名九铺冈,去望江县十五里。米尽,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,以果实答之。
己酉,昧明抛江,已而北风作,过马当、烽火矶、小孤,扬帆甚驶。午后风益高,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。是日凡三抛江,最后摇荡骇人,终夜波涛拍枕。
庚戌,风益横,白浪如山,夜不安席,仆樯以杀其势。既而徙寓民居,终夕不交睫。
辛亥,风正北,以舣泊未安,趠白浪至湖口县。县港仅能容舟,水稍落则不可泊。主簿刘迪功绛、监税蔺成忠汉杰、权监鞠承节□、彭泽丞黄宣义炎、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。黄丞,季文通判之子。鲁簿,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。问渊明遗迹,云旧县有祠,去今县二十馀里。唐末五代时徙今县,惟祠狄梁公,公亦尝令彭泽故也。登岸过上钟石,至崇寿院,有澄轩下临钟石,而为张巽县尉所占,约寺僧访之。山久榛芜,张自云近稍芟治,岩洞间多熙、丰、崇、观以来士大夫题字,其中一石高四尺,扣之硿硿然,东坡所笑者此也。江水北来而浊,湖水南出而清,合流仅五十里方混。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:「浊浪自分清浪影,真山徒作假山看」。语殊中的。盖山前数石绝奇,巧而宏壮,全类假山耳。张生饷㓠剁酒一杯,不能饮。命车登岳庙。岿然山之上,前列五峰,殿宇数层,殆百间,高处可望淮南五祖、二祖山。次至下钟石、广福院,山路梗塞,攀缘而上。亦有一石阔丈馀,可扣击,他石则否。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,亦未为无根。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,此磬石相应,东坡辨之详矣。闻水涯尚有一响石,而线路临深潭,蔓草蔽之,予步往,几堕不测,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。山陬地稍平处,前临江湖,面对庐阜,左映井邑,右带淘河洲,若创一亭,当为湖口绝景。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,及游其间,则岩穴亦有幽邃处。晚留张巽饭,酬杯酒之惠。
壬子,风平而雨,扬帆掠大孤。午后过长岭十馀里,遇盐船坏于岸,前日同至交石夹,商贾贪程,夜冒大风至此,遂触石,可为无厌之戒。晡后次南康军,水殊未落,入泊寨中。太守史硕夫奉直、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。杨君,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。终夜雨。
癸丑,欲游庐山,值大雨。教授沈迪功元宪、录参吕从政竣、(吉甫曾孙。)司户□迪功汝舟、司理丁迪功惠乡、司法张迪功绍、星子令京文林镗、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、添差都监刘修武政、赵从义伯益、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。刘政,处州人,尝为御龙直供殿伞,云在殿陛间识予。晚赴军会。
甲寅,早,杨德起同其妇来,留食。访星子令京,观三不欺堂。京,豫章盐铺子也。二十登科,初任临川主簿。尝至民家,昼寝,梦若老媪祭己者。既觉,则媪方祭亡子,视其貌与食品良是。问媪子死之年月,正令生时。此事盛传,而镗讳之,后询郡人,云果无此。又过陈准主簿宅,登楼望庐山及星湾,有甲秀堂(用白乐天语。)对瀑布、香炉峰,其家藏黄太史绢写《金刚经》十七分。
乙卯,拂旦出西门,过开先路口数里,由别径入简寂观,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(中道有栖隐观,乃梁昭明太子书堂,忘记询问。)。其傍有岳庙,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。已过,回步访之,深三尺,在田间,酌讫乃至观中。陈贤良《记》云:观在白云峰下,其间一峰独秀,曰紫霄。其北又有屏风山(今日云气未收,不能细览。),其前一里有鸡笼山(今俗呼鸡笼峰。)。观门有朝真阁(今废。),殿前有先生醮石,亦名礼斗石(今有为石陛以登。)。道藏石刻、铜天尊像、石磬、白云楼(经兵火,今皆亡。)。西涧悬瀑落于庑前(佳甚,庑亡。)。甜苦笋间岁一生,相传先生手种者。邂逅章缋,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,知予中外族亲甚详,岂诈妄乎?与之同过度仙桥。《记》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,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。进观连理树(乃黄连树,甚大。又有一树,亦大根抱巨石,鼎足而分,傍附于石,与黄连树连理。),次至先天观(去官路里许,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。),次至祥符观。旧名灵溪,《记》云三武士尝栖溪侧,汉武赐名,齐朝修创,南唐重修。今石衢甚广,而屋宇极不振。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,枞老来迎,饭而后行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。道中有三军别祠,即所谓三武士,其名曰唐建威、李德殳、宋云刁。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。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,峰顶有铁浮图九级,藏舍利,远望如枯木,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。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,乃杏林故地。天气未佳,且无乡导,不果遍游。杏林者,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,使愈者人植杏五株。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,或曰杏林在此,而上升太乙观耳。《记》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,有夏禹刻字,仅百馀,人无复至者。过归宗,望紫霄峰亦有瀑布。行官道约三里,入小路,访栗里,求醉石。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,无栗里。屈曲行三里,遇数道人草庵,过庵背有崖占涧,醉石在焉。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,甚为奇观。石有坳处,俗云陶公枕痕也。又指若虎迹者,其说尤荒唐。尝记前人题诗云:「五字高吟酒一瓢,庐山千古想风标。至今门外青青柳,不为东风肯折腰」。惜乎不记其姓名。馀具《记》中。久之,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,或云地属皇甫道人,已樊之矣。次至黄龙灵汤院,败落特甚,而汤泉固自若,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。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。观对天柱峰,倚凌云峰,兵火后殊草创。其西有四庵一院,相去不远,而《记》中无所取,故不往。夜宿山月轩,下临大溪,帘水所注也。终夜如大风雨声。
丙辰,会庆节。烧香毕,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(《记》云隋开皇徙。),今为菜圃。又半里至龙泉院,破屋数间而已。又十里至董氏茅屋,疏食毕,望帘而进,此陆羽《茶经》第一水也,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,信而有徵。倚言过石磴路甚危,盖鸟道缘崖,其下即涧壑,又草木蒙密,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。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,正与帘对,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。予跳跃其间,从者皆惊,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,毛发凛然。水初束于石峡,势犹未广,既而散布倾泻,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。闻山后乃开先路,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?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,然屡涉溪流,春夏涨溢,亦未易进也。今日予皆徒行,幸天气晴和,归路方有微雨。回至山月轩,道士乔太和犹未饭,且言尝有雪霰谷中,不知也。去观五里至荆林市,是为山北江州境,大风,人不能立。晡时至侯溪市,入圆通崇胜禅院。古有侯氏,故以名溪。长老不在,首座祖胜潼川人,可与语。同过旻古佛塔,谒西堂修谊,故人惟讷之兄也。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,寒甚不果往。至磨院,风益甚,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,故多风。饭罢,登至乐亭(在法堂后。),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。访清音亭,兵火后偶馀此亭,乃摧坏弗葺(东坡诗云「梵音堂下月临泉」,不知即此亭否。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。),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。夜宿寺中。
丁巳,早谒圆通殿(旧但樟木观音,今亡,乃设释迦、观音、文殊三像于中,而环以二十五圆通。),会食于东轩,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?出门望马耳、石耳峰方出。昨夜疑大雪,今天气乃稍开晴。过甘泉市至七里冈,落路饭广福庵。庵前水即石门涧也。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,下有大石高数丈,长如之,中若剸裁,可过二三人,谓之石门。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,遂以名庵。庵对仙步峰。又数十步至保宁庵,三面皆山,其南石柱峰在焉(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,资其利。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。)。次度桥上双龙庵,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。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。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,盖春时山花盛开,望之如锦绣云。山路峻甚,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,凡五亭。第一亭跨涧,颇雄伟。行至半山,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,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,游人或闻钟鼓声。按《山记》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,内有寺基,时闻钟梵,而寺隐不见。其旁半里有罗汉岩,亦阿那寺之类,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(山南有竹林。)。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,每数十步即回视,江湖无遁形者。过第四亭,有大石淩虚而出,可坐数十人,一目千里,略无蔽障(俗呼四望石,以《山记》考之,亦非是。),平视一峰,上有巧石(俗呼香炉峰,以《山记》考之,乃东林化成路。)。亭午至天池禅院,虽凿二沼,其涸可待,所谓天池,今不可到,号曰龙潭。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,祈雨则至焉。长老不在,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,下视铁船峰、望石涧。涧自山委蛇而出,直达于江,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。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。观毕,同道彻谒隆禅师塔,其旁即定心石也(《记》中一名望仙台。)。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,未知是否。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。归院日方斜,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(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,立石塔,遂以为名。今秋雷击其尖。),洞视空阔,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。东西二林历历在眼,而江州屋壁已可辨。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,王韶观文葬其下,此登眺最佳处也。稍前至佛手岩,雪花满树,庵门尚闭,乃知昨日大雪,今日骤霁。望南山云气犹未散,赋小诗云:「十日顽阴不见山,山中一夜雪封庵。伊予的有寻山分,日照北山云在南」。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,至三四月乃消云。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,下有泉水。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,故号佛手,近为野火焚裂矣。缘岩后细路数百步,东望一峰即旧峰,顶院今废。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,达于平田。又下视磐石,相传远公讲经台也。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,乃至大林寺,遭野火仅有基址。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,并令一僧据其田,人无知者,予按白乐天「诗心实慕之,物色乃能至」。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,地在山顶而反平衍,谢灵运诗云「冬夏共霜雪」,其高可知。予作《吊大林诗》云:「上尽诸峰地转平,天低云近日多阴。古来南北通双径,此去东西启二林。虞世南碑从泯没,白居易序合推寻。匡庐第一金仙境,忍使如今遂陆沉」?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,求灯闪烁合离,或在江南,或在近岭,高者天半,低者掠地,又赋小诗云:「代马腥膻暗五台,南方世界且徘徊。一灯便是真知识,不用奔波学善财」。是日云散日出,寒燠适中,甚惬素志。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,又有万年松、罗汉线、菩萨石,即《记》中所谓白石英也。
戊午,早,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,山上微雪,山半乃为雨矣。由石门侧出官路,稍前即岳家市(岳飞葬母于此,故为市。),自此可上化城。不惟足力有限,又《山记》止言石盆之美,而楼阁已非昔,遥睇而去。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,主簿塔仅如枯木,佛手岩屋仿佛可辨,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。午时至林口市(谓二林之口。),过香谷慧永禅师塔(义熙十年化。),入西林寺,即慧永道场也。流水㶁㶁,循阶除赏玩不能去。寺不经兵火,但不葺尔。牛僧孺书寺额,佛像独被冠缨。访水阁院,已废,但存浮屠七级。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。法师雁门人,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,虎溪在寺门之外。《山记》云清溪有亭(今废。),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(今殿非其旧。),南唐元宗题神运木(今亡。)。流泉匝寺,下入虎溪(如故。)。殿后白莲池(如故。)、晋辇(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。)、经藏院(经卷尚存,古经生所写。)、白公草堂(《记》云非元和故基,今又焚毁,但存阶墄。前对两大流池,左对香炉峰,其侧则,鸡冠峰,右望天池,四旁多水。)、双玉涧(《记》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,故曰双玉。寺僧无知者,予按记而得之。此处望见莲花峰、双剑峰。)、明皇铜像、(今作傅大士装饰,观其丰下,真明皇也。)唐壁画等(今亡。)。上方舍利塔(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。),颜鲁公题名(与古碑多在者。)。上方之北虎跑泉(深八九尺。)、五杉阁、(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,十大弟子环立。)甘露戒坛(今亡。)。其西石磴三百级(岳飞拆砌母坟。)、滴翠亭(今亡。)、殷仲堪聪明泉(在寺中。)、佛影台、(今亡。)晋朝三杉(亦为岳飞取去。)。是寺最为古刹,而兵火中岿然独存,入门楼阁华焕,宛如仙宫。长老本然,自号浑融师,宦族也。共饭毕,同访远公塔,郭功甫作重修碑。次至照觉、佛海二塔。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,阁下即内三门也。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,本大明公庙(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。),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。《记》云真人姓匡,名俗,字君孝,出自殷周之际,居此山。或云受道于仙人,共游此山。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,因以名山。或云匡俗汉人,汉初封越庐君,故曰庐山。次至太平兴国宫,街衢门阙,气象清华。刘越石高三四尺,根植地中,在宫门之外,仙乡亭废矣。宫倚圣治峰,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。其后乃太上本命殿,两层,绘使者变相仪卫,次以五百灵官。又其后有云无心堂,临流水,可爱。道士皆星居,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,尝进《易解》云。知宫留宿不果,登新创钟楼而行。楼名景阳,华丽殊甚。日落,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,饭罢馆焉。坦被遇太上,结庵拨云峰下,自言兖州瑕丘人,久在川陕,尝遇朱桃椎,善布气,时时书字,决人祸福。或云年七十二,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,近损足,未能步。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,今年亦得此疾,异哉!庵侧有泉,太上题曰神泉,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。
己未,早,皇甫道人再具饭。饭讫,行数百步至云溪庵(即莲花洞也。侧近亦有数庵,闻不甚佳。)。自此若出官道,则过妙智院及蛇冈(即䢼亭湖分,风神化身之地也。)。予欲趋太乙宫,或谓小路差近,乃过击牛墩,皆茅峡峻岭,亦六七里方至(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。),即董奉上升之地。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,其事出葛洪《神仙传》。观在莲花峰下,不经兵火,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,是时犹谓之庙,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。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。观中犹种杏,前殿一株甚大,其后又有种杏轩,春时不妨宴游也。老道士萧惟亿,年七十馀,未尝出门,视其貌盖有所养者。自观五里至禅智院(对双剑峰稍偏,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。),以其为旧屋,故游焉。《记》言院后有绿野亭,忘记询问。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,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。《记》言因流泉为池,多畜鲂鲤,今仅存坳洼耳。假世显之𩦺,令庵僧致康前导,过宝积庵,殊不葺治,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。访白云亭,已为王秀才治冢,其上披荆棘。寻所为磐石鸣泉,久之方见。泉石诚佳,而又北望湓江,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。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,山北之境尽矣。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,乱石聱牙,颇亦险峻。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。过界便见五老峰,是为山南。岭下有小路至智林、净慧院、昭德观。会日斜仆疲,乃由官路过大富庄。至相辞桥(俗云蔡、李二真人相别于此。)已昏黑,秉烛行至寻真铺,风大作。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,道士疑为盗,久之方出。《真诰》言庐山乃元辰福地,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,五老峰正在其后,而倚香炉峰。《记》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。
庚申,登采访使者阁,望五老峰。《记》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,下临相思涧,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,盖其故址,自阁而望,相去若在百步间,庐阜之甲观也,为题其榜曰「云锦阁」,取李太白「屏风九叠云锦张」之句云。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,与九叠屏相连,山无草木,晓日照之,殆如赤城,自廊庑望之,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。龙潭在观后一里,水作琉璃色,其中数尺正黑,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,盖洞天之门云。潭上有龙王祠,疑即《记》中所谓绿净亭也(神庙朝阳,庙额曰灵泽。)。巳初借善翔小驴,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,旧名云龙,煨烬之馀,方稍葺治。次至垒石庵,盖近世僧德止所创(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。)。门外大石长数丈,复垒一石,前眺江湖宛如池,庵背即五老峰,乃几案间物,陈舜俞以未见,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(《记》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,然相去数里,未知是此石否。)。次度华严石桥,华严院今废。次至折桂院,今名證寂,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。《记》言山名幡竿源,而土人不知。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。有巢云轩,而《记》不载,不经兵火,气像便可爱。前有僧房,可望湖而不见山。次至解空院,其旁圣果院已废。次至谷源庵,地形甚高,面对重湖。《记》言叠石奇伟,岂谓德止之庵耶?后有幽泉,但屋敝无足观者。自此而折,小僮指路迂枉,忽下峻岭,木叶被霜滑汰,几不能移步,至云台庵乃得平地。庵后石岩如《记》中所载。次至净妙院,《记》云古名青牛谷,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,俨然如造仙境。门外数十步,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。凡此寺观庵宇,大抵环绕五老峰。每至一处,山色峰数辄不同,造物之无尽藏也。狮子峰尤肖,今日但少云气饰之。次至承天白鹤观,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,旧屋偶存,独无廊庑。唐杉围二丈,在门内。问东北木瓜岩,道士不知。观前百馀步出官路,过三峡桥,遣从者先入栖贤,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。初过中兴庵,即旧禅静院。次宝庆庵,近各有一道人主之。西涧即刘凝之庵,无知者。既过涧,徐道人迷路,度岭踰栈阁,遇炭窑,方知路穷。得一夫引至上偃台,即祖教院,亦无僧。行至此,又盘一岭,至卧龙新庵,有江州蔡道人主之。复行半里,过旧庵基,沿涧乃至其处。苍崖之下,怒瀑淙击,高十馀丈,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。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,今日不惮崎岖险阻,凡以为此。未至而悔,既至则乐以忘劳焉。旧庵隔溪,崖石层出,粲如百叠之云,中有流泉注于涧,亦一佳处也。望五老峰甚近,香积院在其下,业留从者于栖贤,遂问归路。数里至幽邃庵,今为尼居,主者觉殊,郓人。壁间旧刻冯京诗,盖尝读书于此。庵前度溪至上塔,《记》所谓拭眼禅师,石像如生者。屋甚整洁,大竹成林。酌飞锡泉,登环翠阁,望五老峰背。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,徽老不在。藏主可升,眉州人,予与同庚(辛卯戊申丙辰。),出程子山诗、泉老颂,且求一语,为占两韵云:「我比同年百不能,只馀霜鬓愧师兄。殷勤觅句无言说,共拨寒灰听水声」。寺比今春稍葺,但残僧四五辈,不称大刹。饭罢,同可升上人过五老、玉渊二亭,山水不辜老眼,而足茧矣,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。
辛酉,拂晓,自寺后渡涧。行里许,过百药滩,石崖坡陀,道人于此晒药。陟小岭,度茅冈,约四五里,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(亦是惠济、拭眼二禅师道场,绍兴初尼居之。)。冰霜满履,扣门久之方开,盖旧屋也。同尼师登凌霄岩。岩在平地,奇石如岩,古有僧坐禅其间。绕洞别过石门,谓之喝石。其前一石甚大,即《记》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。傍有石屏,亦可爱。出门数十步,望宫亭湖横出,而扬澜、左里左右相对,落星仅如叶舟,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。回过百药滩,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,亦古屋也。正依朱砂峰,旧号白石佛殿,创于保大中,释迦像与西林同。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,元丰以后留题皆存。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,故改户书云云。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,又刻南唐佛像。野夫、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。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,盖公择妹、鲁直母也。寺门外即上天池、大林路,至为险峻。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,云自此别有捷径。约一二里,过涧,入栖贤磨院,院在石人峰侧。又里许遂至栖贤,骨肉方来,同观玉渊。先是涧水奔冲,遇大石上侈下敛,悬瀑潨射,极其雄壮。涛头瀵涌,散为玻璃色。《记》言沙石万数,古今不塞,诚下通于海矣。相对有寒泉亭,泉自山出。又按《记》文访罗汉岩、宝陀岩于僧堂之后,皆无知者。山上竹树间多崖石,其下有观音泉,疑自宝陀岩而出,稍加刜治必得之。其南有小径,疑白云庵路也。饭罢,徐道人乘驴归咏真,同骨肉再过三峡桥,徘徊久之,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,其旁有沈锡大书「庐山」二字。行小路,望五老峰了然,便道入高遥景德院,亦旧屋,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。老僧年八十,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,今废,但刻其名衔于石,洗涤乃可见。进至万杉院,上滴翠亭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,又二里入开先,登漱玉亭。度桥俯涧,涧中石含云母,如《记》所云。天寒甚,太守适致馈,遍饮从者而行。涧外招隐桥,近为寺僧徙数十步,而招隐泉无人知者。物色久之,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,石井依然,三酌而归。路口有披云亭,稍前即古杨梅亭基,又稍前当四达之冲,即古四会亭,而俗子改曰屏翠矣。回望山色奇甚,倒载而观之,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,铁塔仅如一线。将至军城一里,有承天院临溪湖,僧尝被盗杀三人,今遂不振。入西门,日已暮,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,留书而去。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,诚非虚语。陈氏《山记》北起江州,尽圆通,乃转山南,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,其序如此。予今自南而北,与之相反,故问津多误。然《记》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,其馀当路者游,迂曲者略,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,可使无遗蕴矣。初,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,故所至有产业。中经李成焚荡,十存一二,又税重租薄,僧道往往逃移,寺观日以摧毁。近虽稍修复,而废绝为多。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。舟中赋四韵云:「南北周庐阜,东西遍九华。宴安无酖毒,痼疾有烟霞。淡泊村村酒,甘芳院院茶。驰驱君莫厌,此出胜居家」。
壬戌,五更雪打篷。平明出,别郡官。望庐山已横白练,欲解去,而南风作。章得象《游落星诗》云「来游未尽登临兴,且喜南风阻去船」,殆为予设。饭罢,遂携家棹小船往焉。寺去军城仅五里,水乾则路通,今岁尚深丈馀。按图经石高五丈,周回百五十步。《九江记》云: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,下接寻阳,其石圆洁,不生草木,峭然孤峙,独出波际。兴于唐景福,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,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。南唐戊辰岁(即本朝开宝间。),宣义郎汤净撰记云:保大中寺僧修葺,元宗尝临幸。僧齐己、范文正公、章郇公、王介甫、平甫、程公辟、蒋颖叔、黄鲁直父子、郭功甫、洪驹父皆尝留诗。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,更名曰「岚漪」。鲁直诗云「龙阁老人来赋诗」,谓仲庶也。山色满眼,湖光千里,真世间之绝景。又尝有玉京轩,今皆废,但存清晖阁(或云保大中命名。),西对庐阜,如青天翠屏。初至,白云英英起山腰,少焉散漫,俄复退歛,已而山披絮帽,变态不常。举酒赏之,不觉径醉。午后移坐佛屋之前,东南观巨浸,右为扬澜,左为左里,其中两山如门,是为鄱阳湖。由寺门而望,则东北直宫亭湖,西南轩窗对流,清山其胁,亦有湖汊,西北则军城也。再举酒归。晚自舟中望山色,不胜眷眷,再以小艇入西草湖。过东古山下,观钓鱼台,鸿雁鸥鹭遍野,见人惊飞。转而之流清港,上流清庵,在凤凰山,古殿残毁,慨想承平之遗址。回棹已曛黑,过落星,闻钟声,往复殆二十里。
癸亥,早发南康。北风微作,已而转南。过左里、扬澜,泊珠溪,而北风复作。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,登岸北望庐山。
甲子,南风。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,谒庙毕,登望湖亭,犹见庐山也。殿左有穴如井,异时湖中或损米舟,则见于穴中,谓之神仓云。
十一月乙丑朔,风顺,行百三十里,夜宿连前渡,雨。
丙寅,日南至,享考妣。雨作而风顺,未后抵豫章,泊南浦亭。亭在洪乔门,《职方乘》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,亦见《水经》。帅沈持要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。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,以阴雨不快心目。又有可斋,陆务观所立也。宋晋裕来,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。
丁卯,三倅、(边朝请、刘敷文尧佐、胡奉议俦。)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、帐干许承直可久、干办公事周文林闳、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、李常州安国、司马总领倬、李靖州汉英、王提举瀹、王南剑冈、向郎中汸并相候。游铁柱观。柱在小池中,高二三尺,状类假山。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,枯则江落,今岁反是。旁有铭,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。张法师者年八十馀,健甚,弈极高。晚易漕舟,置酒留孟周叔、宋晋裕、益师。
戊辰,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(仲谟之子。)、司法王修职中复、新建丞诸葛从政、馀庆监税詹迪功华、蔡承事嶒及其弟嵘(宋景融之婿。)并相候。赴府会,登子城南楼,望江心小山。
己巳,赴漕司会于观风堂。周将仕郎可,抚守之子,同其妇六娘来舟中(六娘,陈德夫妹。)。终日雨。
庚午,早留刘篯寿知县、陈希鲁教授饭。未后赴边倅会,登拄颊亭望西山,子夜方散。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。
辛未,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,留孟周叔共享。洪驹父《职方乘》载寺有蛟井事,以问贤老,具说无据。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,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。久阴可厌,至是晴。
壬申,赴府会于滕王阁。天气晴爽,得西山之胜(《职方乘》引《水经》及《十道西蕃志》,云西山一名厌原山。)。
癸酉,致政赵通直昌相候,同年也。赴刘、胡二倅会。胡倅送步障式,俗名画师,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,故云尔,或云名挂罳。
甲戌,阴。总管刘源相候,即金陵旧都统也。出北门过天宁寺,同长老登列岫亭,得西山之面。又过大梵寺,登秋屏阁。《职方乘》云不知谁所立,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。又过荐福寺,观浅沙泉、马跑泉。寺有钟,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。访黄超然,求观山谷遗墨,但有《枯木道士赋《、》寄老庵赋《、》煮茶赋》、《(埋地中,已漫。)薄薄酒诗》;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,其一题云:「湖北山无地,湖南水接天。云烟真富贵,翰墨小神仙」。复有跋语,韩子苍各题一诗。晡后至上蓝,寒甚,食于贤老之室,担拔道士来谈命。次至观音院,即杜牧为韦宙撰文,以石亭覆之,因号石亭者(有铁罗汉五百。)。是日既报谒,复游览终日,甚劳。
乙亥,阴。修武郎、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、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,寘之长沙,会亲兵欲挟延廪叛,故徙豫章。庐陵进士徐允武、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。赴汪漕会于列岫亭,酌浅沙马跑泉。程公辟尝作双泉堂,潘兴嗣为记,其旁即清源真人祠,所谓灌口二郎也。旧皆在城内,李伯纪绍兴初为帅,损城使可守,遂在城外,然其阔亦未易守也。
丙子,赴沈帅会于孺子亭,亭在东湖,陈阜卿所创,四围皆荷也。徐宅名见《水经》。又有徐贤亭,《职方乘》详载。
丁丑,早别帅漕,人事扰扰,午时方能定,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。初至沙井口,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,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,豫章江心忽生沙洲,掩过沙井口,是八百人得仙时也。今相去者尚数十丈。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(旧名福林。),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(真本在云堂。)。又五里入上蓝庄。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。又五里而远至鸾冈,三徐盖葬其旁。三徐:卫尉卿延休、骑省铉、内使锴也。元祐八年,张商英作祠堂记,今有画像。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,犹存齿发。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,去此犹数里,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,恐村民锄掘,托言徐墓,商英为实之云。稍前即翠岩也,栋宇深隐,气象闳壮。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,李主甚敬之。既死,祭以文,时本朝建隆元年也,韩熙载为之铭。其后死心居此,而云峰晚亦悟道,故江西号为胜地。饭罢,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,井深不可测,旧有桥跨其上,今废。寺引崖水以给用,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。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,今曰紫清,徐铉为记,有唐肃宗像,道士仅数人。归宿翠岩方丈,观李主赐无殷诏书,皆用澄心堂纸,每画日后即押字,印文如丝发。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,予亦题云:「李氏世敬桑门,其赐书遍江左诸刹,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」。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、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,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,皆取而观之,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。
戊寅,早,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,望所谓药臼者,在石涧湍流中,如石盆然。次度牛栏岭、茶园岭。最后度汤家岭,回望生米洲,乃至香城寺,榜曰「咸通香城兰若」,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。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,尝与陆修静榷论,见北齐《高僧传》。今长老如晦,妙喜弟子也。方丈侧婆罗树两株,叶皆下垂。又有罗汉菜,尝以正月生。饭罢,杖策登山。初过榧林(或云榧有雌雄树。),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,号将军树,相传近千年矣。程公辟诗云:「金锡云中若有声(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。),野僧同我上山行。千年大榧婆娑在,老似将军拥万兵」。次至旧院基。次至砚石,长一丈四尺,阔六七尺。程公辟诗云:「石头如砚贮寒泉,今古无烟水自闲。待把万松烧作墨,大书长句满西山」。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。次至屋坛,高六尺,阔七尺,是为香城绝顶。灵观者,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,为此坛行道求戒,寻偿夙仇而终。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,远眺章江,略见府城,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。周览移时,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、二苏诗刻、潘兴嗣记文、《慈顺塔记》。遂还翠岩,日方晡矣。同坚老登愈好亭,在寺后,前长老了因取《寒山颂》中「微风次幽松,静听声愈好」之句而为名,自作记,粗可观。望寺场左右山环抱,而鸾冈正当水口,即三徐祠堂也。方丈之右有半月轩(池如半月。),蒋颖叔有诗。又有听松堂,熙宁间潘兴嗣尝作《寝堂记》。澄源塔在寺右,大竹成林,围丈五六。旁有齐王庙,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,亦署澄源,敕尝舍田入寺,故庙祀之。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,隐起之纹皆踏平,向来僧徒大集故也。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,俯视深潭,草木蒙蔽,埼崖峭绝,不容侧窥。而水声湍洪,疑其有异,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,始见硖中石数十丈,飞流激浪,数节倾射。而左崖悬瀑数道,相去三丈,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。又其右多磐石可坐。前此僧道皆不知,但窥井而已,若非再至,几成徒行。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:「水发香城源,度涧随曲折。奔流两崖腹,汹涌双石阙。怒翻银汉浪,冷下太古雪。跳波落丹井,势尽声自歇。散漫归平川,与世濯烦热。飞梁瞰灵碧,洞视竦毛发。连峰翳层阴,老木森羽节。洪崖古仙子,炼秀捣残月。丹成已蝉蜕,井臼见遗烈。我亦辞道山,浮杯爱清绝。攀松一舒啸,灵风被林樾。尚想骑雪精,重来饮芳洁」。亦佳作也。前登云长老应通,庐陵人,过其寮饮汤。
己卯,拂旦游洪崖资禅院,去翠岩十里而近。道中石涧湍流,淙激可爱。度落马岭,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,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。殿宇甚小,法堂已摧,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。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,有「明珠为戒曾无玷,拳石充粮永不饥」之句,谓其煮白石而食也。其馀敕劄皆在。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(背刻「司命大帝圣祖宝」,腹刻「大中祥符神丹化铁」。),沉香刻三教像一龛,人物极小。又佛像一龛,金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,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。),银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。),《夹颂金刚经》一卷(间以金字。),菩提叶四片,文殊像(破碎不可舒卷。),罗汉十六轴,佛一轴,道者真冯极赞一轴,皆赐物也。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。归饭翠岩,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,芟草开道,坐岩石汲泉烹茶,纵观飞瀑而行。坚老遂别。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,昨日盖误而迂也。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。夜来大风,归舟犹未息。晡后挂帆,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,不能留也。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,李全持永和书来。
庚辰,五鼓雨雪交作。乘风而行,辰时至生米镇(一号西岭,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,见《十二真君传》。)。玉隆人轿未至,以小舟游至德观。观在洲上,四面皆水,相传施肩吾钓台,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。兵火后重造,尚未备,惟坛上柏一株甚大,云慧超所种也。有轩临江,可观。命二道士弈,谬甚,取酒饮之,并饮知观胡天常。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,不果行。刘信自府中来。
辛巳,黎明携家登岸。雨虽止,泥淖没骭,肩舆者甚劳。约四十里乃至玉隆,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。前有胡詹庙(汉州二吏。),次度龙冈桥。按玉隆在西山之南,初不见西山,惟此桥略见之。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,终于吴城山,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。又有天宝洞,在三十里间云。次有龙冈亭,八月一日开观,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。知宫熊师古、副宫熊大正来迎,馆于逍遥阁下。宫本金氏宅,许旌阳来得之,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,十五日上升。初名游帷观,徐铉篆额。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。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,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,仍缮修之。东为三清殿,次真君殿,次道馆,皆横列为屋数百楹。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(《十二真君传》云施真人手植。),其半已枯。每岁八月开观时,四方之人纷至,采其叶以疗病。左有丹井,已眢。右有药臼、石函臼,亦裂矣。又有修行钟,刻姓名甚多,止曰戊辰岁,疑本朝开宝初也。宫门外有《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》,司马贞撰(其文称名处曰利真。)。碑言尊师名超(即胡慧超。),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。道言靖,犹释氏精舍也。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,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。旧有亭,今废(旴母盖超之母。)。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。
壬午,早,焚香毕,再周览而行。宫西面百步有小观,榜曰太虚,周真人上升于此。旧名宣诏府,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。治平四年赐今额,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。龙冈相并有彩鸾冈,以吴彩鸾得名(彩鸾遗迹在奉新县。)。未后复至生米镇。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,河间人,辛巳岁隶大汉军,李宝自海道俘以来。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,许之。解维牵挽才十馀里,宿下石溪。
癸未,无风,行甚缓,晚泊市汊。筠河自此出,人烟甚盛,号新义镇,闻岁有火灾。
甲申,无风。晡后过抚州河口,夜宿栗丝湾。
乙酉,雨,粗可挂帆。早至曲江镇,赵常熟无咎来迎,同至其所。寓正悟寺,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。殿背两壁分画骊山、华山图,云是郭熙笔。临流有内观阁,程子山尝留诗。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,有双鱼洗,镂「石尤巧」三字,又有器刻「阳燧富贵」等字。午时次丰城,李宰愿、冯察推师直、吴宰千乘并相候。祝南安深罢归,继至。略登宝气亭。夜留冯推饮,雷电作而雨。
丙戌,风顺,冒雨行四十里,厨船触大舟,几覆,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。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。
丁亥,午后至临江军,太守李仲权、通判赵奉议伯濠、录参靳迪功师益、司户章迪功子获、知清江县张宣义陶、丞赵承事彦礼、主簿桂迪功随、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、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、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、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、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。唐、杨皆同年也。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。元老郑人,宋即先妣外家,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,已死。泊舟行衙,即贡院也。
戊子,早至军学观石刻,赴李守会。军治据富寿冈,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。山虽小,颇类匡庐,江心又有萧渚。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,饮于喜归堂。二鼓归,大吐。
己丑,军中以久雨祈晴。赴向伯海兄弟会,芗林益葺。归已日暮,移舟光孝寺下。是日欲留两同年饮,客众不暇,以酒果遗之。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,因锄地得古墓,椁朽而棺如故,其中皆清水,遗骨具存,木梳犹在。验塼志,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,盖此地初隶筠,后方置临江,城郭迁徙如此。江涨。
庚寅,早,移舟慧力寺下,携家往游,去岁至此亦是日也。巳初解去,风稍顺,至石口亦暮夜,距清泥尚数里,离军才四十馀里耳。终日对阁皂山,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,来岁当来游。
辛卯,风正。巳时至新淦县,宰陈通直浃、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、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、蔡秀才焕、(字克明,郡人也,尝为宋景晋门客。)谢生铸、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,馀客皆去岁相见者。报谒过市中,谒陶母墓,有徐锴碑。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,具饭待之。杨图南送所编《玉笥山宝箓》。
壬辰,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。辰后解舟,晚泊峡江滩下,非风力不能至也。
癸巳,早上峡江滩望玉笥,晚将至桐江宿。
十二月甲午朔,午后,十四弟、平上人来迓,得邦衡梅字韵诗,答之。过元潭,登崇玄观。观有许旌阳剑,其长不盈尺,未必旧物也。殿对大樟,或云旌阳手植。其上数十步,江水盘涡,潭在其中,或云封蛟之穴也。望山顶有石,相传旌阳试剑石也。晚过元石滩,宿劳桥。
乙未,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,同至吉水县少泊。知县左奉议郎杨獬、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、监酒税陈承节邦杰、尉祝迪功邦基、万安主簿朱从政霖、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、赵监庙善绎、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。午后与长道、陈立夫小酌。乘风解舟,晚泊梅林渡。
丙申,早乘风至霁虹亭,守倅及郡官来迓,弟、侄、甥自永和来。邸报: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,五日降诏责大臣。九日宣麻,左相叶颙、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,陈俊卿迁参政,刘珙除同知。
丁酉,雨,赴州会。
戊戌,腊,大雪。巳后至永和,归家饭讫,胡邦衡相候。招季怀,以小舟置酒,同至值夏报谒。已二鼓,复饮三杯。欲顺流归,以月黑而止。
己亥,早还舟中,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、司法甫、蔡伯高兴伯。
庚子,同老妻□至寺居,以经水柱朽,稍葺之。
辛丑,阴雨不已,七兄来舟中小酌。连日遣数处投书,人颇劳。
壬寅,奠长冈。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,留饮。
癸卯,前宁都宰周通直绘、朱浒、朱岑兄弟并相候。
甲辰,马伯达相候,清之子也。两日方晴霁,晚复雨。
乙巳,午后迁入旧寓。
丙午,家集。遣漕舟还豫章。
戊申,早至长冈赴长道会。晚雨寒,天气殊靳晴。
己酉,早留武次韦饭。晚待陈平叔。
庚戌,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,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。崇将守罔极庵,稔干庄也。晚饯七兄。
辛亥,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。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。
壬子,立春,举杯应节。
癸丑,晴,崇上人过罔极庵。
甲寅,早留葛德源饭。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,亦饭之。
乙卯(佚。),
丙辰,早微雪,旋霁。招长道饭,赵从义适至,同之。午后头痛甚,以昨夜久坐感寒也。
丁巳(佚。),
戊午,乐顺之自青原来,因招长道共饮。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,闻未得代。
己未(佚。),
庚申,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。自归今日方到西庵,梅已烂缦。
辛酉,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,恐得祠。
壬戌,昆山遣徐兴至,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。
癸亥,黄昏雨霰,享外氏(《杂著述》卷七。)。
基:右引作「暮」,属下读,当是。
送吴仲庶还豫章序 北宋 · 孔武仲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一九○、《宗伯集》卷一三、同治《新喻县志》卷一三
余少时,闻朝士大夫议论,以为仁宗皇帝圣德宽大,优容直言。言事官虽暂忤意斥逐在外,不旋踵辄以为美官。其燕居深宫之中,左右近习一语干法度,必曰:「谏官御史不汝容也」。盖其开心见诚,砥砺臣下如此,故四方闻声而刚强,倜傥议论之人出焉。是时,吴公与三四人皆自外台擢为御史,其章疏切直,天下耸动,而朝奏暮出,言无不行。自大臣以下,莫不洁身歛己,以奉公议,无敢阿私。而奸倖请谒之人,望风引退。如至和、嘉祐之间,政事纯一,风俗敦厚,无愧于汉唐之盛时。既而公被收,擢列近侍,乘车持节,出将四方。其后言事之官日益以轻,实分已隳,而空名尚在。朝廷之间,几以言为讳。其慨然自信,不顾时忌者,随亦痛贬,虽更赦宥,不见收录。盖十馀年间,而风俗之变革至于此。公于是时,凛然于众人之中,以纯德老臣自处,其议论取舍,与时不合也固矣。故亦干犯众忿,流落不偶。自永兴求便州以归,再请不得,卒自引而还。岁暮,乘大江过浔阳,余得见之。问其出处之策,曰:「自吾于南昌有三圃,湖山之佳处也,将择其间亢爽之场,筑以为室,益于其傍穿池种树,从子孙以游其间,吾老矣,不复出矣」。夫进退行止,公心所自明,余复何言!幸接公于须臾,视其容貌,听其言论,以识往时诤臣之风采也。故公之来也,余独有以自得焉。其去也,遂书所感以赠之。
润州金坛县清修亭记 北宋 · 胡宿
出处:全宋文卷四六六、《文恭集》卷三五
县邑之任,有社稷民人之众,兼典刑政令之重。春秋斋祠尚于肃,朝夕听断主于明。大率神过用则疲,形太劳则殆,鄙吝乘间而得入,和粹有时而致亏。君子防其然也,故官寺设宴息之所,公日著休浣之令。拨去几案,依于琴壶,宴嘉宾,友多闻,陶冶情性,发舒诚明,节适语默之宜,均齐諠静之观。夫然,则神与境会,心将道俱,乃可以彊有涯之生,应一切之用。以之事神治民,则有成志而无违心,疵吝日销,纯白来舍者也。濮阳吴君中复,端粹而文,为金坛长。县治三茅之左,密迩胜秀。精气利泽,延施此郊。《山记》所载句金之坛,取是纪邑。而县寺湫底,承前弗治,厅前数栋,裁容受署。至于委蛇退食之馀,则无他斋,以息外物。患其若此,议未从出。会民有辄伐丛祠材竹者,事发,当籍之入官。计踰百章,足支一构。因宜乘利,究奇选胜,乃得西偏爽垲之地,裁作崇址,揭为新亭。绕带清渠,环映碧竹,野色在望,真想满前,榜之曰「清修亭」。君宝元初登科,闻喜宴日,上用故事,赐第一人以下御诗,于时断章有「勖尔在清修」之句,因摘二字以名其亭,且虔上化而服官政。亭成不日,书至言状,求记乃事,欲诒诸后,使知命名之自,而识置亭之本,不止专宴游、资赏眺、乐禽鱼驯閒、玩卉树华滋而已。「靖恭尔位」,其有意于《大雅》者乎。君以绪馀风力,能举其政。字绥诸氓,不翅己子;勤恤此职,有踰家事。退则发旧书曩牍,观前言往行,间命僚佐,相与觞咏。曹无留事,讼源自闭,引伸此道,奚适而弗裕哉!虽一亭一邑之细,其规为思致,所存盖远矣。
权荆湖北路转运判官马瑊冲替诏(元丰元年八月壬寅) 北宋 · 宋神宗
出处:全宋文卷二四八一
瑊总案一道,固宜以身徇法,倡励部官,江陵府违法豫借公使,既不即按治,又擅贷与转运司钱数千缗。今为赵鼎所发,谓当悔罪恐惧,以俟典刑,乃敢公无忌惮,饰非议法,情极阿私,理不可恕。宜先冲替,令于岳州听旨。及中复前任违法事,并令京西转运判官胡宗回劾奏(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九一。)。
中复:指知荆南吴中复。
乞免移判永兴军劄子(熙宁六年七月) 北宋 · 文彦博
出处:全宋文卷六五三、《文潞公文集》卷三五
臣近蒙特降中使,赐臣移判永兴军敕牒;仍传宣旨,以关中久旱,虑人心不安,令臣往彼安抚一道。臣内省衰拙,何以克当?臣以谓朝廷严戒边臣,不得贪功轻举,致有引惹。若边鄙别无事宜,人情自然安帖。以至方田助役,团结保甲,皆非目下交切之务,且令权住;及罢提举常平之官,一切委之提转,务从宽简,以绝搔挠。则关辅之民,不止安帖,亦可小康。如此,即吴中复自可安抚关中,不须愚臣误有委付。伏望圣明详察。取进止。
论监牧劄子 北宋 · 欧阳修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九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一二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一九二、《黄氏日钞》卷六一、《文献通考》卷一六○、《宋史》卷一九八《兵志》一二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四二、《历朝茶马奏议》卷一、《大学衍义补》卷一二四、雍正《山西通志》卷一八五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所领群牧司,近准宣差吴中复、王安石、王陶等同共相度监牧利害事。窃以国马之制,置自祖宗。岁月既深,官司失守,积习成弊,匪止一时,前后因循,重于改作。今者幸蒙朝廷因言事之官有所陈述,选差臣寮,相度更改。臣以谓监牧之设,法制具存,条目既繁,弊病亦众。若祇坐案文籍,就加增损,恐不足以深革弊源。如欲大为更张,创立制度,则凡于利害,难以遥度,必须目见心晓,熟于其事,然后可以审详裁制,果决不疑。盖谋于始也不精,则行于后也难久。况此是臣本职,岂敢辞劳!欲乞权暂差臣,仍于吴中复等三人内更差一人,与臣同诣左右厢监牧地头,躬亲按视。至于土地广狭,水草善恶,岁时孳牧,吏卒勤惰,以至牝牡种类,各随所宜,棚井温凉,亦有便否,向何以致马之耗减,今何以得马之蕃滋。既详究其根源,兼旁采于众议。如此,不三数月间可以周遍。然后更将前后臣寮起请,与众官参详审处。与其坐而遥度,仓卒改更,其为得失,不可同日而论也。臣又窃思今之马政,皆因唐制。而今马多少与唐不同者,其利病甚多,不可悉举。至于唐世牧地,皆与马性相宜,西起陇右金城、平凉、天水,外暨河曲之野,内则岐、豳、泾、宁,东接银、夏,又东至于楼烦,皆唐养马之地也。以今考之,或陷没夷狄,或已为民田,皆不可复得。惟闻今河东岚、石之间,山荒甚多,及汾河之侧,草地亦广,其间草软水甘,最宜牧养。往时河东军马,常在此处牧放,今马数全少,闲地极多。此乃唐楼烦监地也,可以兴置一监。臣以谓推迹而求之,则楼烦、天池、元池三监之地,尚冀可得。又臣往年因奉使河东,尝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,见其不耕之地甚多。而河东一路,山川深峻,水草甚佳,其地高寒,必宜马性。及京西唐、汝之间,久荒之地,其数甚广。欲乞更下河东、京西转运司,差官就近于辖下访求草地,有可以兴置监牧处。如稍见次第,即乞朝廷差官与群牧司官员,同共往彼踏行擘画。若可以兴置新监,则河北诸监内有地不宜马处,却可议行废罢。惟估马一司,利害最为易见。若国家广捐金帛,则券马利厚,来者必多,于其多中,时得好马。若有司惜费,则蕃部利薄,马来渐少,兼亦好马不来。然而招诱之方,事非一体,亦须知其委曲。欲乞特差群牧司或礼宾院官一员,直至秦州以来体问蕃部券马利害。凡此三者,虽暂差官。比及吴中复等检阅本司文字,讲求商议,未就之间,已各来复。可以参酌相度,庶不仓卒,轻为改更。如允臣所请,乞赐施行。今取进止。
论牧马草地劄子 北宋 · 欧阳修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九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一三、《历朝茶马奏议》卷一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四二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为学士日,兼充群牧使,朝廷以马政久弊,差吴中复等与臣共议利害,欲有改更。为未见得牧地善恶多少,难为废置,欲乞差官先且打量牧马草地次。臣遽蒙恩,擢在枢府,所有牧马利害商量未了事件,臣有愚见,方欲条陈。今闻诸监所差官各将前去,窃缘监牧帐旧管地甚多,自来界至不明,官私作弊积久,为民间侵占耕种,年岁已深。昨已曾差高访等根括打量,人户多称父祖世业,失却契书,无凭照验,但追呼搔扰而已。今若更行根究,必亦难明,徒为追扰,未见其利,民先被害。臣今欲乞令差去官,只据见在草地,逐段先打量的实顷亩,明立封标界至,因便相度其地肥瘠,宜与不宜牧马。其废置改更,候逐官回日,令相度牧马所据利害,擘画申奏。其已为民间侵耕地土,更不根究。盖以本议欲以见在牧地给与民耕,岂可却根究已耕之地,重为搔扰?至于民间养马等事,利害甚多,臣当续具奏闻。其不根究侵耕地土一事,伏乞先赐指挥。今取进止。
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劄子 北宋 · 欧阳修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九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一三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一九三、《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》卷九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五二、《黄氏日钞》卷六一、《续文章正宗》卷一七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○二、《名世文宗》卷二一、《经世八编》卷一四、《右编》卷二九、《文编》卷一五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一七一、《古文渊鉴》卷四五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官常典卷四○三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材识庸暗,碌碌于众人中,蒙陛下不次拔擢,置在枢府,其于报效,自宜如何?而自居职以来,已逾半岁,凡事关大体,必须众议之协同,其馀日逐进呈,皆是有司之常务。至于谋猷启沃,蔑尔无闻。上辜圣恩,下愧清议,人虽未责,臣岂自安?所以夙夜思惟,愿竭愚虑,苟有可采,冀裨万一。臣近见谏官唐介、台官范师道等,因言陈旭事得罪,或与小郡,或窜远方。陛下自临御已来,擢用诤臣,开广言路,虽言者时有中否,而圣慈每赐优容。一旦台谏联翩,被逐四出,命下之日,中外惊疑。臣虽不知台谏所言是非,但见唐介、范师道皆久在言职,其人立朝,各有本末,前后言事补益甚多。岂于此时,顿然改节,故为欺罔,上昧圣聪?在于人情,不宜有此。臣窃以谓自古人臣之进谏于其君者,有难有易,各因其时而已。若刚暴猜忌之君,不欲自闻其过,而乐闻臣下之过,人主好察多疑于上,大臣侧足畏罪于下。于此之时,谏人主者难,而言大臣者易。若宽仁恭俭之主,动遵礼法,自闻其失,则从谏如流,闻臣下之过,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。而为大臣者,外秉国权,内有左右之助,言事者未及见听,而怨仇已结于其身。故于此时,谏人主者易,言大臣者难。此不可不察也。自古人主之听言也,亦有难有易,在知其术而已。夫忠邪并进于前,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,此所以听之难也。若知其人之忠邪,辨其言之公私,则听之易也。凡言拙而直,逆耳违意,初闻若可恶者,此忠臣之言也。言婉而顺,希旨合意,初闻若可喜者,邪臣之言也。至于言事之官,各举其职,或当朝正色,显言于廷,或连章列署,共论其事。言一出,则万口争传,众目共视,虽欲为私,其势不可。故凡明言于外,不畏人知者,皆公言也。若非其言职,又不敢显言,或密奏乞留中,或面言乞出自圣断,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,盖其言涉倾邪,惧遭弹劾。故凡阴有奏陈而畏人知者,皆挟私之说也。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,则听言易也。伏惟陛下仁圣宽慈,躬履勤俭,乐闻谏诤,容纳直言,其于大臣尤所优礼,常欲保全终始;思与臣下爱惜名节,尤慎重于进退。故臣谓方今言事者,规切人主则易,欲言大臣则难。臣自立朝,耳目所记,景祐中,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,贬知饶州。皇祐中,唐介言宰相文彦博,贬春州别驾。至和初,吴中复、吕景初、马遵言宰相梁适,并罢职出外。其后赵抃、范师道言宰相刘沆,亦罢职出外。前年韩绛言富弼,贬知蔡州。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。自范仲淹贬饶州后,至今凡二十年间,居台谏者多矣,未闻有规谏人主而得罪者。臣故谓方今谏人主则易,言大臣则难。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,则可知其用心矣。昨所罢黜台谏五人,惟吕诲新近入台未久,其他四人出处本末,迹状甚明,可以历数也。唐介前因言文彦博,远窜广西烟瘴之地,赖陛下仁恕哀怜,移置湖南,得存性命。范师道、赵抃并因言忤刘沆,罢台职,守外郡,连延数年,然后复。今三人者,又以言枢臣罢黜。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惧,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,遇事必言,得罪不悔,盖所谓进退一节,终始不变之士也。至如王陶者,本出孤寒,只因韩绛荐举,始得台官。及绛为中丞,陶不敢内顾私恩,与之争议,绛终得罪。夫牵顾私恩,人之常情尔,断恩以义,非知义之士不能也。以此言之,陶可谓徇公灭私之臣矣。此四人者,出处本末之迹如此,可以知其为人也。就使言虽不中,亦其情必无他。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,动摇大臣,以作威势,臣窃以谓不然。至于去岁韩绛言富弼之时,介与师道不与绛为党,乃与诸台谏共论绛为非,然则非相朋党、非欲动摇大臣可明矣。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。况介等比者虽为谪官,幸蒙陛下宽恩,各得为郡,未至失所。其可惜者,斥逐谏臣,非朝廷美事,阻塞言路,不为国家之利,而介等尽忠守节,未蒙怜察也。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,置之朝廷,以劝守节敢言之士,则天下幸甚。今取进止。
皇帝贺契丹皇帝正旦书 北宋 · 欧阳修
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六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八六
正月一日,伯大宋皇帝致书于侄大契丹圣文神武睿孝皇帝阙下:玉历正时,布王春而兹始;宝邻敦契,讲信聘以交修。方履新阳,益绥多福。其于祝咏,罔罄敷言。今差朝散大夫、守太常少卿、上骑都尉、渤海县开国男、食邑三百户、赐紫金鱼袋吴中复,供备库使、银青崇禄大夫、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、骑都尉、广平县开国男、食邑三百户宋孟孙,充正旦国信使、副。有少礼物,具诸别幅。专奉书陈贺。不宣。白。
与吴给事(名中复)书(一 皇祐末) 北宋 · 欧阳修
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八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某启:罪逆馀生,远屏郊外,特承顾访,感咽何胜!仍沐宠惠雄编,俾遂荣览,虽在哀迷,亦知开警。如嘉州、淯井之作,有以见仁言之利博,而非文字之空言也。钦孰材誉,固已有日,粗窥高蕴,益用叹服。限以衣制,不能谒谢,聊叙此不次。某再拜仲庶太博执事。二月二十八日(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一四七。又见《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六五。)。
孰:
原注:「一作仰」,疑是。
乞给还太学田土房缗状(七月十一日) 北宋 · 赵抃
出处:全宋文卷八八五、《赵清献公集》卷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一四
臣伏以商、周之所以名治世,莫非崇树学校,教育俊良,以敦厚风俗之为急也。后之苟简浅末,有以庠序议治道者,咸以迂阔诮之。然则舍此而欲风化之宣,是犹却行而求前也。窃见京师太学,殆将废弛。在庆历初,朝廷拨田土二百馀顷,房缗六七千,入学充用,是时供生员二百人。后来陈旭判监,赡养亦不下百人。近胡瑗管勾,已逾三岁,才赡及掌事谕义、孤寒学徒三二十人而已。又自今年春夏以来,一切停罢,令自供给。所以然者,盖向前所赐田土、房缗,并却系国子监拘收占吝。近闻吴中复论奏,乞依旧还太学,至今多日,未蒙施行。臣愚以谓今若田土、房缗不还太学,则无由赡养生徒;生徒不赡养,则将见其纷然引而之四方矣。如此,则太学遂废。伏惟陛下聪明仁圣,凡辅弼臣邻,日欲致君于尧舜。今使太学遂废,将不及商、周之治,如之何唐虞之庶几哉!伏望特赐圣旨指挥,以先所赐田土、房缗给还太学,依旧许令修完斋舍,赡养生员,教育渐劘,一变至治。庶使本朝尊儒重道、兴学育才之盛,不愧于古之治世矣。
上文丞相书 北宋 · 苏洵
出处:全宋文卷九一九、《苏老泉先生全集》卷一一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七九、《文编》卷四六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二二六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昭文相公执事:天下之事,制之在始;始不可制,制之在末。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;救之于其末,而其始不为无谋。谋诸其始而邀诸其终,而天下无遗事。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,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。盖周公营乎东周,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。然及其收天下之士,而责其贤不肖之分,则未尝于其始焉,而制其极。盖尝举之于诸侯,考之于太学,引之于射宫而试之弓矢,如此其备矣。然而管叔、蔡叔,文王之子,而武王,周公之弟也,生而与之居处,习知其性之所好恶,与夫居之于太学,而习之于射宫者,宜愈详矣。然其不肖之实,卒不见于此时。及其出为诸侯监国,临大事而不克自定,然后败露,以见其不肖之才。且夫张弓而射之,一不失容,此不肖者或能焉,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?盖将为此名以收天下之士,而后观其临事,而黜其不肖。故曰:始不可制,制之在末。于此有人求金于沙,敛而扬之,惟其扬之也精,是以责金于扬,而敛则无择焉。不然,金与沙砾皆不录而已矣。故欲求尽天下之贤俊,莫若略其始;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,莫若精其终。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,其为数实不可胜计。然而大数已定,馀吏滥于官籍。大臣建议减任子、削进士,以求便天下。窃观古者之制,略于始而精于终,使贤者易进,而不肖者易犯。夫易犯故易退,易进故贤者众,众贤进而不肖者易退,夫何患官冗?今也艰之于其始,窃恐夫贤者之难进,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。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,内则御史,外则转运,而士大夫之间絜然而无过,可任以为吏者,其实无几。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?往年吴中复在犍为,一月而发二吏。中复去职,而吏之以罪免者,旷岁无有也。虽然,此特洵之所见耳,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。国家法令甚严,洵从蜀来,见凡吏商者皆不征,非追胥调发,皆得役天子之夫,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。从其犯而黜之,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。此其权在御史、转运,而御史、转运之权实在相公,顾甚易为也。今四方之士会于京师,口语籍籍,莫不为此。然皆莫肯一言于其上,诚以为近于私我也。洵,西蜀之人,方不见用于当世,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,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。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,征伐四国以安天下,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,名著功遂,文武并济。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贵之极,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。惟其获天下之多士,而与之皆乐乎,此可以复动其志,故遂以此告其左右,惟相公亮之。
论内降指挥差台官勘张怀恩等事状 北宋 · 马遵
出处:全宋文卷九九一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二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一○
臣窃闻有内降指挥,差台官吴中复往澶州取勘张怀恩、李仲昌修河不公等罪,事从中出,不知所来,内外闻之,无不疑骇。何则?从来仲昌等妄违朝旨,轻坏河事,枉费财力,罪固不轻,朝廷虽行降责,而台官累有弹奏,乞寘重典,寻有指挥,止令今赦未叙而已,各人降官已经数月,未知今者陛下圣听得于何人,而有此特旨。向者台官力言而不用,今以或者之言而行之,既差台官推勘,而又监以内臣,是台官未足取信于陛下也。中书者,陛下执政之司,事无不总,疑则勿用,用则勿疑。今差台官置诏岳,出于内降,而中书奉行文书,初不预议,执政之任,岂如是乎?是中书亦未能取信于陛下也。中书者,升下腹心之地,台官者,升下耳目之司,所以倚责而成治也。若陛下外疑耳目,内疑腹心,内外交疑而无所倚责,臣恐圣虑日劳,而多门之弊,或生于其间矣。然则刊章飞语之事,或可缘间隙而兴,优游无为之治,未可以岁月期也,可不惜哉!李仲昌等虽法外重行,正合台官前日之论,无可议者。臣今所言,盖为国家政体,惟陛下财择。
论内降指挥差台官勘张怀恩等事第二状 北宋 · 马遵
出处:全宋文卷九九一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二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一○
臣近为朝廷差台官置狱,一出内降指挥,国柄动摇,物议腾沸,臣以当职,两具奏封。寻以斋宿行事,未敢继陈章削,干黈旒之严。如闻内臣传宣催促,继有降文字付吴中复等,中外闻之。寖以喧骇,何则?朝廷赏罚,自当公行。《礼》曰:「爵人于朝,与士共之;刑人于市,与众弃之」。皆谓公也。今仲昌等二小臣犯法,非急切几事,若陛下闻之语言,见之文字,即宜付外施行。若谓已经中书,则宜移之密院,何烦内降文字,骇物情而损国体哉!缘内降之弊,害政之大者,皇祐明堂之后,尝有特诏止绝,天下歌舞,流为颂声。今陛下享寿昌之庆,行恭谢之仪,肆赦改元,新天下之耳目,岂可却行弊事,坏皇祐之成宪,取吏民之深讥哉?若习以为常,行之不已,臣恐时事日多,圣心日劳,非所以成简易之法,取康宁之福也。然则威权可易,纪律可隳,自古乱阶,由此途出。汉唐不远,厥鉴甚明,不可不深思,不可不熟虑。伏望陛下博采公议,特出英断,追改前敕,以李仲昌等文字付外施行。若谓已经中书,即乞改付密院。仲昌等茍有深犯,自存严科。如此则狱合乎大公、而一代之典可用,权网归乎至正,而多门之弊不生,制治保安,实由此路。
兴庆池馆题名(熙宁七年十一月) 北宋 · 吴中复
出处:全宋文卷九三九 创作地点:陕西省西安市慈恩塔、兴庆池馆
资政殿大学士、知越州赵抃,度支郎中、转运使皮公弼,太常少卿、知同州毋沆,太常博士、提点常平仓章楶同登慈恩塔,过杜祁公家庙,遂会于兴庆池馆。熙宁七年仲冬贰拾有贰日,龙图阁直学士、知军府事吴中复题。
按:国家图书馆藏拓片,各地五四八三。